「是,户口都掏空了。」
「从来没有人嫌我花得多,师傅没有,金瓶也没有,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今日不同往时。」
「可是穷了?」他揶揄 ,「抑或,你不懂生财?」
「秦聪,你取走了七位数字。」
秦聪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你那些白色药丸要这么贵?留点给下一代好不好?」
秦聪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他指着玉露说:「你的口吻像小老太婆——啊啊,孩子要吃饭,哈哈哈哈。」
玉露掩住嘴,他说得对,她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手一松,她怀中的各类钱包落在地上。
秦聪看到,不置信地问她:「你在街上做扒手?你逐只荷包去偷?真好笑,师傅与金瓶一去,你我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进一步逼视玉露,「抑或,你根本就是一个小窃贼,贼性难改,哈哈哈哈哈。」
玉露握紧拳头。
秦聪笑着走到地下室去打桌球。
这时,愤怒的玉露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冷冷看她。
「 谁?」
她霍地转过头去。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是有一双眼睛,秦聪说得对,是金瓶的眼,玉露背脊顿生寒意。
佣人闻声出来,「太太,你叫我?」
「没有事。」玉露精神恍惚。
「太太,你可要看医生?」
玉露坐下来。
不可能,她已彻底除掉金瓶,从此,金瓶再也不能把她比下去,秦聪属于她,师傅的遗产也属于她。
第二天,她到另一家银行去提款。
银行经理走出来「王太太,王先生在上周结束户口,你不知道吗?」
「存款呢?」
「他已嘱我汇到香港的汇丰银行。」
玉露呆木的站在大堂。
「王太太,你不舒适﹖请过来这边坐下。」
玉露忽然觉得一片浑沌,前边有一个穿白衬衫三个骨牛仔裤的妙龄女经过,她奋力冲上前拉住人家手臂,「是你!」
那女郎转过头来,一脸讶异。
不,不是金瓶。
经理过来,「王太太,可是有问题?是否要报警?」
玉露站起来,红了双眼,她冲出银行大堂,赶回家去。
途人看到一个孕妇像蛮牛般横冲直撞,只得敬畏地让路,玉露立刻驾车回家。
佣人都聚在厨房喝下午茶看新闻。
看见她站起来,「太太可有觉得地震﹖刚才天摇地动,震央在新泽西。」
立刻斟一杯热可可给她。
玉露强自镇定,「王先生呢?」
「他在书房。」
玉露走进书房,看见秦聪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六级地震震撼东岸,幸而损毁不重……」
听见脚步声,他说:「原来震动之前,地皮会发出巨响,像一列火车经过,接着,屋子开始摇晃,床不住颤抖,将我拋在地上。」
玉露过去揪住他,「钱呢?」
他讶异地看着她,「你沿途没有看到意外事件?你怎么口口声声就是说钱?」
「你五鬼运财,你把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推开她,「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银行说你已把钱全部提走?」
他冷笑一声,站起来,斟一杯酒,「也难怪你在师傅眼中没有地位,请看看你尊容,心急慌忙,唇焦舌燥的满口钱钱钱,换了是金瓶,第一:会验明提款单上签名真伪,第二:设法查看银行录像片段,看提款人到底是谁。」
玉露怔住,冷汗自背脊淌下。
「第三,她会知道,秦聪若果提走所有现款,他不会呆坐家里看电视。」
玉露这时也看出了破绽。
「还有,金瓶不会头一个就怀疑秦聪。」他感慨万千。
这个时候,他想到金瓶种种好处来。
玉露将脸埋在手中。
「那一点点钱,不过够付佣人薪水,水电煤费,我要来有什么作为?我认识金瓶那么久,她从来没提过一个钱字,你应该学习。」
玉露呆呆坐在一角。
他一声不响出去了。
把吉甫车驶到路口,看见一辆小轿车前轮陷进路沟,驶不出来,司机是一中年太太,束手无策。
他下车来,「需要帮忙吗?」
她急急说:「所有紧急电话都打不通,我站在这里足足二十分钟。」
「不怕,我有办法。」
他自车尾取出尼龙绳,一头绑在轿车头,另一头绑吉甫车尾,轻轻一拖,中年太太的车子重新回到路上。
「谢谢你。」
秦聪把绳子收起来,「你可感到地震?」
「就是有,心一慌,车子失控,滑落沟中。」
秦聪想一想,「这位太太是我家对邻吧。」
「是,」她微笑,「我姓张。」
「张太太,你小心,如无急事,还是立刻回家的好。」
张太太忽然问:「那你呢?」
「我?」秦聪耸耸肩,「我四处看看。」
他回到车上,把车驶走。
再次面对面,这次更近,他都没把她认出来。
金瓶悲哀地想,他的心中若果没有她,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知道她的样子变了,康复途中,丢弃许多旧时习性,容貌也随矫型改变。
但是至少他该认识她的眼睛。
他一向最喜欢轻轻抚摸她的眉与眼。
她呆了一会,把车回头驶。
是,提走所有款项的人正是金瓶。
对她来说,查到他俩的银行户口号码,扮秦聪,冒签名,都轻而易举。
她深知玉露小心眼,发现存款消失,一定心慌意乱,换了是她,也会阵脚大乱:就快生养,全无生计,家里男人又有不良嗜好。
玉露根本没有持家经验,这半年来只看见一叠叠账单以及一个魂不附体的男人,不由她不心怯。
钱不见了,钱去了何处?
玉露团团转。
金瓶在对面可以清晰看见她在客厅里摔东西。
金瓶摇摇头,师傅宠坏了她,玉露早已忘记孤儿院里的艰难岁月。
金瓶静坐下来看书,她手中拿着咆吼山庄。
有人按铃。
她去开门。
门外站着玉露,面肿眼红,她哭过了。
奇怪,左看右看,怎么都不像一个买凶杀害同门师姐的坏人。
但是,师傅时时告诫他们:人不可以貌相,行走江湖,最需要提防三种人:美貌女子、小孩,以及老人,看上去越无辜越是厉害。
她问:「王太太,有什么事?」
「上次多谢你的参茶。」
玉露手上提着一篮水果。
「还有呢,请进来坐。」
她果然找上门来了,以为是陌生人,多说几句没有关系,话憋在心里太久,不吐不快。
金瓶斟出一杯参茶,玉露一口气喝下。
金瓶看住师妹微微笑。
也许,师妹从头到尾没有好好看清楚过她,玉露只知金瓶是她假想敌,打倒金瓶,她就可以做第一号,其它一概不理。
玉露忽然说:「这屋里有一股辛辣的香气。」
「呵,是我点燃的檀香。」
「从前,我一个亲戚也点这种香。」她说的是师傅吧。
金瓶心中叹息,粗心呵玉露,檀香平和哪有这样迷惑。
玉露说:「张太太,你家居真简洁。」
金瓶又笑笑。
「我就快生养了,有点害怕。」玉露说出心事。
「今日医学进步,生育是平常事。」
「没有长辈照顾,我又无经验。」
「王太太,你有丈夫在身边,又有好几个佣人,比起我是好多了。」
玉露却仍然问:「万一有什么事,我可否到你家按铃?」
金瓶微微笑,「当然可以,邻居应当守望相助。」
这时,胎儿忽然蠕动一下,隔着衣服,都清晰可见。
「是女婴吗﹖」
「你怎么知道﹖有经验到底不一样。」
金瓶取出糕点招待。
玉露说:「张太太,与你聊几句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