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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疲软靠站在宫门旁午睡的宫卫,在被爱染推醒后,揉眼定看了许久,这才认出她是谁。

  「公……公主?」

  「我父王在哪?」懒得一宫一殿慢慢去找的她,直接拉过他的衣领问。

  「王上……」他面有难色,尴尬又支吾,「王上他……」



  轻哼一声后,爱染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她这才想起,她根本就不必多此一问,自小到大,她比谁都清楚她父王会在哪。

  「让开。」她推开因吸食木黎散,力道甚至敌不过她的宫卫,大步踏进殿中。

  「公主……」想携住她的宫卫,有心无力地在后头喊着,接着被石中玉给推回宫门处。

  层层垂挂在殿中的纱幔在风中飘荡,金盘玉杯闪过他的眼角,眼花撩乱的宫景皆不在石中玉的眼里,他直视着走在前头的爱染,小心地跟着她跨过横躺在地上午睡、或是瘾劲发作的人们。在这仿佛无尽的深宫中,愈往里头走,所见的人愈多,但他始终没瞧见一个能够张开眼看着他们来到的人。

  因无人拦阻,爱染遂直闯进后宫,迎面而来的飞纱拂过她的脸庞,她在拂开后止住脚步,定看着眼前与众多妃子一块躺在毯上,正将烟管凑近烛火点燃,好再吸上一管的丰邑王。

  愈看眼前景况,愈是火大的爱染,走至一旁,将花瓶里的花朵拿开后,拿着盛满水的花瓶使劲往前一泼,被她淋湿的众人,茫然地瞇着眼四下看着,在见着她后,有些妃子伸手推了推丰邑王,丰邑王抬首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认得她般,只是对她呵呵直笑。



  比往常小了很多的雷声,下一刻在殿内轰然作响,虽没出人命,但原本还懒瘫成一团泥的众人,在水与雷交会后全遭痛醒,有些还受不住地躺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

  「用那玩意打自家老子……」石中玉咋舌地问:「妳会不会遭天打雷劈?」

  爱染此时连回话的心情也没有,弯身拎起一只酒壶后,默然转身朝着她以往走惯的宫廊走去。

  慢吞吞跟在她身后的石中玉,在找到她时,发现她坐在一处圆形的水池旁,顶上是一座四方的天井,灿灿的日光笔直地映在水面上,将玉白中带紫的殿墙映得更加斑斓,足以令人的双目不忍离去,但他的双眼却没停留在那。而是在她那双浸在池子里的雪白小脚上。

  不知她是因心事太沉重,还是已忘了在乎,她无意识地在水中摆动着双脚,一口口地喝着酒,石中玉勉力定下气息,试图忽略那双脚所带来的诱惑,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一同看着眼前自地底不断涌出泉水的水池。池里的水很清澈,里头还养有七彩的石子,在池旁,种了几株他不认得的树,枝桠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午后的时光,在他俩的沉默间缓缓流逝,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喝酒的模样。

  花朵的香气中,丝丝木黎散的香气渗入其中,爱染仰首看向顶上的晴苍。

  在这永远也不会消散的香气中,大地醉成一片,她很想问,在这片天空下清醒的人究竟还剩多少个?又或许,她才是最不清醒的那一个,因她始终都愚味地期待着,终有一日,她的国人会从中醒来。

  有时,说谎是件好事,每个人的一生里,或多或少都会说谎,当现实的不如意与挫折,大过理想与渴望,以至于难以承受时,那么,说谎骗骗自己也好,那也算是一种疗心的药方,只是照这方子吃久了,除了会上瘾外,日后会变得更加难以面对现实。

  她拿过池畔的酒壶,仰首再急饮两大口。

  在鼓起勇气,去走过那片执意不让人通过的荆棘前,让她醉一点吧,就先让她醉一会,醉醒后,她就可以忘记无奈的昨日,继续坚持己念地大步向前,现下的她不过是想贪图一会的软弱,让她自己知道,在她努力不服输之余,她还是可以偷偷在暗地里卸下伪装,喘个气,或是蹲坐在地上,再次仰首寻找那道可以让她撑持下去的日光。

  她也有累的时候,也有迷失的时候。

  可她相信在这之后,她还是可以重新站起的,可以的,因为她向来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从不是个轻易就服输的人。

  「妳想哭吗?」石中玉看着她那双愈喝却愈清醒的黑眸。

  爱染坚定地摇首,「不想。」

  隐隐的笑意,出现在石中玉的唇边,他脱去鞋袜,也学她把两脚放进池子里,冰凉的泉水浸润着他,一股凉意透至他的心梢时,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她在看遍也看惯丰邑的这些后,还可以在失望之余命自己冷静,并在人前抬起头,继续捍卫她的国家。

  水波缓缓荡漾,他的脚趾在水中与她的相逢,他揽住她的肩,与她一同看着眼前光影潋艳的池子。

  「告诉我,我能为妳做什么?」

  爱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淡淡地对他这么说。

  「陪我,只要像这样陪着我就好。」

  一朵洁白的花儿亭亭落下,在水面上泛起了一圈涟漪,爱染看着水面上两人相偎的倒影,缓缓遭那朵花儿模糊了。

  第八章

  在这座处于沉睡的国度中,仍是有些清醒的人。

  乍闻爱染回国的消息后,一直在等待着她归来的人很快就找上她,来者是她一位好友织绘的未婚夫婿,特意进宫请她去见织绘一面。

  沉重的脚步停留在好友的家门前,爱染不太愿意想象,已吸食了木黎散多年的好友,现下的情况究竟是如何,但在织绘未婚夫的坚持下,她只好抱着一颗忐忑的心进去里头面对现实。

  「爱染……」躺在房中的织绘,一见到她,喜不自胜地朝她招手。

  爱染猛然倒抽口气,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眼窝深深凹陷,肌肤苍白到透出青色血脉,面容像是急速老化了二十多岁的女人,就是自小与她一块长大的手帕交,她离国才短短几年,怎么这个好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故意出声咳了咳,爱染勉强定下心神,走至榻旁坐下,试图挤出微笑给这个一直在等她回来的好友。

  「妳写给我的信,我都好好的存着呢。」在未婚夫的扶持下,织绘半坐在榻上,笑指着小桌上一只锦盒。

  「嗯。」爱染点点头,不知怎么地,聆听着织绘那沙哑如老妇的声音,她就是难以抑止那股强烈涌上的鼻酸。

  「妳在信上说过的那颗石头……」织绘边看向外头边好奇地问:「他跟妳一道回来了?」

  「是他把我拖回来的。」爱染试着不要把目光直接与她相接,压下那股想哭泣的冲动。

  她歪着头问:「他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了?」

  「回来这后,就什么都瞒不了他了,就算我不说,他用看的也明白。」还能怎么瞒?一踏进国门,就什么都瞒不了。

  「他嫌弃妳了?」织绘好不担心地问,就怕石中玉也跟其他中土的人一样。

  「没有。」爱染微笑地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他说他会陪在我身边的。」要是石中玉真这么简单就放弃她的话,他早该夺门逃出这个国家,而不是待在她的宫里乖乖等她。

  「那就好……」她安心地吁了口气后,又想起一事,「对了,妳已经把心底的话告诉他了吗?」

  爱染不自在地别过眼,不太想在她的面前承认。

  「以前,我像妳一样,有些话,总认为说出口就是一生一世,就是因为太珍重,所以才一直不敢轻易说出口。」相当明白她个性的织绘,边说边抚着未婚夫的手,「别人都问我,不说出来,对方怎会知道?我想了很久,后来我才明白,日子天天在过,人也是一直在改变,每个人,每天都可以有很认真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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