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的当庭发威,吓得丹丝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而走道对面的亚利则一古脑儿的发问。
“柯律师,制止你的委托人!”辛法官敲着横使命令道。
“麦先生,请你——”柯先生开口。
“这是个骗局,”怒基大声打断他的话。“我们有人证!”
丹丝也随丈夫站起来,碰碰他的手以为支持,洛克立刻握住她的手,双眸如北极寒冰般的看着怒基。“太可笑了,罗怒基,把你的人证叫出来——如果你叫得出来的话!”
怒基打了个信号,执达员把法庭的门拉开,丹丝和所有旁听者一样引颈张望,一条高瘦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她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拒绝接受她所见到的事实,尖叫无声的自咽喉涌上。她仿佛陷入噩梦中,幻象一步步向她接近。
那白得吓人的头发,竖高的白衣领,鼻梁上架的眼镜,一双瘦削雪白一如女子的手,但却强壮有力——而且凶残。
寒意爬上她的皮肤,野姜花的甜味扑鼻而来,让她觉得反胃,一切如在梦中,但不是梦,此人也不是从坑底爬出来吓她的僵尸,不,眼前的影象比噩梦更骇人千百倍,因为它是真实的。
他来了。
“孩子,”那慈蔼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法庭响起,他缓缓摘掉黑框眼镜,悠悠一叹,丹丝如同听到恶魔厉嘶般猛然一震,他那不自然的粉红眼眶变红了,红得像血。
“莉莉,莉莉,你这回又撒了什么谎,弄到这种田地?”
“您看见了,庭上?”怒基得意的喊道:“这女人是个骗子!她根本就不是罗丹丝!”
法庭上顿时一阵哗然。
记者们振笔疾书,律师们议论纷纷,亚利大声质问侄子到底怎么一回事,辛法官命令大家安静。
“他没死。”
丹丝哺哺自语,双眼圆膛,晶亮的眸色褪至瞳孔边缘,脸色如土,缺血的嘴唇几乎成了蓝色。
洛克打量那瘦高的牧师,心想,就是这个人。
这个皮肤死白,有对恐惧似的红眼睛的陌生男人正是赖西伦,从半个地球外的墓地爬了出来,迢迢来到波士顿指认罗丹丝。
洛克以前见过罹患白化病的鸟类,也曾在马戏团里看到一个白公,可是都没有眼前此人白得这么畸形——他的下巴无须,脸皮白滑如大理石,若要猜他年纪,从二十到六十都有可能。
四周虽然喧腾,但牧师神态从容,如老僧入定,一派巍然,旁观者莫不对他肃然起敬,似乎将他视为上帝派下的特别使者。他胸前佩戴了一只木造十字架,雍容大度,洛克看着他,不觉蹙起了眉头,无法将虐待丹丝的畜生和眼前此人联想在一起。
“就是他?是不是?”洛克压低声调问道:“你没有杀死任何人,这段日子你是白烦恼的。”
“他没死,”丹丝骇然道,无一丝放了心或松口气的语调,有的只是惊恐。“老天!”
她起身想逃,洛克按住她的肩。“我在这儿,丹丝,你不必再逃避。”
她恍若未闻。
“安静!”辛法官喝道:“这是什么意思?罗先生?”
“我们可以了解真相,庭上,”怒基回答。“赖西伦牧师来自森威治岛,他对这名自称为罗丹丝的女子知之甚详。”
“那么可否请你做个说明,牧师,免得法庭成了杀戮战场?”法官道。
“事实上,法官大人,我有责任揭开事实,以免无辜的家庭误陷骗局,”牧师对亮光眯起睛眼,把视线移回丹丝身上。“我认识这女人,她的名不叫叫罗丹丝,而是莉莉,是我在殖民地教会学校收养的孩子。”
“她应该是罗丹丝没错!”亚利的脸孔变得黯淡。
“她有我儿子的项链!”
丹丝双手覆住佩在胸前的银坠子,一脸激动的表情,她那下意识的动作不知是自卫或是心虚。“莉莉?不,不……”
“是我不好,当初不该把那链子给她,”牧师以懊悔的语气道:“我本来以为那链子会让这发狂的孩子平静下来。”
“你把话说清楚,”亚利要求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赖牧师平静的脸容出现怜悯之色。“得从令郎说起,吉姆原本在殖民地协助我从事教会工作,他和当地上著女子结婚,生下一女,孩子的妈妈不久故去,他一手抚养孩子,大约十年前,他染患传染病,在拉哈那蒙主恩召。”
“没错,没错,”亚利不耐烦的喝叱。“这些我全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吉姆入土的那一天,丹丝也在海里溺死了。”
丹丝呻吟,双膝一软,跌坐到椅上,把脸埋入手心,那半是模糊、半是清晰的记忆折磨着她,她籁籁发抖是因为心虚,还是害怕?走道另一边的亚利震惊的嚷嚷,洛克蹙眉看着妻子,那份把握开始出现裂缝。
赖西伦牧师继续娓娓而言。
莉莉和丹丝小时候是非常要好的玩伴,丹丝溺死后,莉莉受到很大的打击,几乎丧失了心神,哦,没错,后来听她那样哺哺自语,假装丹丝没有死,继续和一个死了的女孩喀笑说话,有人喊丹丝的名字时,她甚至回答,真教人痛心难过,那时这似乎是个无害的游戏,至少这样,这孩子能够稍稍平静下来。”
“不——”丹丝出声。
牧师难过的摇摇头,向丹丝伸出手。“莉莉,你可不能在这地方假扮成丹丝,你看不出来欺骗这些好人是多么不对吗?”
丹丝呻吟着,无法回答,她在位子上像个在安慰自己的孩子似的前后摇晃,她的脑子充满黑色大海、溺死、泡沫、波涛的影像。
“这到底是真的假的,丫头?”亚利怒问,一脸伤心和急切?
“别对她吼叫,”洛克命令。“你看不出来她受到惊吓了吗?”
“她还以为躲在这儿神不知鬼不觉。”怒基叱道:“现在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了!看看她,她根本无法反驳她的监护人的话。”
洛克危险的觑起眼睛。“这真是个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牧师,抚养这么一个小女孩一定不容易。”
“莉莉一向不容易管教。”
“所以你打她,打到她乖乖听话。”这不是句问话。
“我承认有时我会被迫体罚她,”赖牧师那白得如同肤色,教人几乎无法分辨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为人父母者哪个不如此?可是这孩子本性太顽劣,我和我死去的太太想尽办法要纠正她,但她却变本加厉。”
“所以你打得她遍体鳞伤,疤痕至今仍在?”洛克质问。“难怪她会跑掉。”
“那是出自她那个酗酒的水手父亲之手,”牧师说:“我带给她回教会学校,救了她一命,而这忘恩负义的孩子却总是那么任性、凶暴、疯狂——她从小就是个小疯子!”
丹丝猛然抬头,那表情让洛克想到被猛兽叼在口中的小动物,她似乎已无法喘息。
“我不是疯了,我不是!”
赖牧师不理会她的叫嚷,兀自说下去,如在侃侃而谈。“我像个期待儿子浪子回头的父亲,总是张开双臂迎接莉莉迷途知返,所以这回一发现她可能是上到了波士顿的船只之后,我即毫不迟疑的赶来,寻找我的养女,莉莉是属于家里的。在家里我们知道如何照顾她,如何控制她的情绪和行为。”
“不,”丹丝握拳捂住嘴巴,满脸惧色。“上帝,不!”
“你可以驳斥他,丹丝,”洛克促道:“告诉大家这 不是真的,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