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是一抹如春阳般温暖、和煦的微笑,挂在凤蝶吟清秀的脸蛋上,流转着舒人心魂的悠然气息。
凤蝶吟,天下首富凤初鸣的独生女儿,亦是凤扬城里顶顶有名的“女菩萨”。
在凤扬城内,人们可以不知道当今圣上为何人,但绝对没有人不认识凤蝶吟。
她有一张怡人的俏脸,虽称不上美艳无双,却十足地赏心悦目。
她的眼儿宛如天边的银月,时时闪动着温柔的波光,粉润的樱唇仿似田里的菱角,成天飞扬起愉悦的笑弧。
她小小的个头总是充满活力,像极由天上坠落人间的精灵,在凤扬城里到处散播着欢乐笑声。
她是善良的、可爱的、天真的、纯洁的……千言万语说不尽她的美好,所以凤扬城内几乎无人不喜欢她。
只有一个人例外。
段飞云才十来岁,一般这年纪的少年多轻狂的不可一世,但他偏不。
常年带病让他的身量不如多数男孩来得强健,可他端整俊秀的五官,却补足了一切,将他的病弱引出另一番出尘飘逸的气质。
他是个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少年,也是个逼人退避三舍的可怕人物。他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瞳中,总是填满严厉骇然,除了愤世嫉俗外,别无长物。如今它们更飘射出无数的寒箭,企图驱离这群围聚在他家门庭、瞧他爹笑话的无聊人士。
紧握的拳头在他白色的单衣下轻颤着,若非重病缠身、体力不继,他早起身揍飞这些冷血无情的恶徒。
“饶了我吧!裴大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请您饶了我吧!”给打趴在地上的老人正是段飞云的爹,人称“段秀才”,一个打从十八岁考科举考到六十岁,依然一无所有的穷书生,在凤扬城里以教书为生。
虽然两袖清风、倒也守了一肚子志气,谁知晚节不保,为了筹措独子的医药费,竟一时鬼迷心窍扒了一只钱包,还倒霉地扒中了城里有名的恶霸裴应。
“饶你可以,你从我这儿偷走的银两加百倍偿还给我,我就饶了你。”被称为裴大爷的男人用他戴满珠宝戒指的粗短手指轻捻着唇上两撇小胡子。
“百倍!”天哪,拿一两得还百两,这不是比借高利贷还惨!“裴大爷,那些银两小老儿会加倍还您,是不是……”
“少罗嗦,我说百倍就百倍,没钱就跟我见官去。”
“裴大爷,小老儿真的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求求您行行好,看在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飞云生病了,他需要钱治病,您……”一只脚踹飞了段秀才枯瘦的身子,同时也截断了那哀哀不绝的哭求。
“你偷东西还这么多废话。”
“爹,唔!咳咳……””压下胸膛一阵激痛,段飞云跌跌撞撞地爬过来拉住那眼看着就要滚进水沟里的爹亲。“您……怎么样?”一场大病,病得他不止瘦了一圈,连命都去了半条。
段秀才给踹得眼前一片黑,却还是一心记挂着独子。“爹没事,飞云,你回房躺着,别起来。”
“可是……咳咳咳……”一句话未完,又咳得他几乎断了气。
段秀才赶紧拍着儿子的背给他顺气。“飞云、飞云,我的儿啊,你可别吓爹呀……”
段飞云一手揪着疼得人头昏眼花的胸口,一手捂住口鼻,咳得连说句话安慰爹亲的力气都没有了。
段秀才慌忙放下儿子,爬跪至裴大爷脚下。“裴大爷,您可怜可怜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儿子,您那钱……看多少利息,小老儿给您借,绝不会少您一分的。”
“借!”鸡叫似的尖嗓发自裴应又黑又厚活似两条肥香肠的嘴唇。“你偷都偷走了,现在才说要借,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段秀才难堪地低下头去,老脸皮上满是又羞又窘的红云。守了几十年的气节,却因一时糊涂而尽毁,若非放不下独子,他……他早上吊自尽去了。
一旁的段飞云恨不能拿刀抹了自个儿的脖子,身为人子,不能好生奉养父母已是大不孝,还连累了爹亲为了治他的病,尽抛生平志节,下手偷人财物,他不死还能有什么用?
“你不借,我借!”一声娇脆脆的女音远远地招摇了过来。
围观的人群裂出一条缝,让那粉嫩如春蕊的倩影由远而近飘至事故现场。
“是女菩萨耶!”有人这么说着。
段飞云勉强睁开眼,不意却撞入了两潭清澈如明湖的水眸里,神魂儿在瞬间震荡了一下,险些给引入湖中溺毙。
凤蝶吟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两转,俏步走向段秀才。“老爹,你想借多少银两呢?”
“等一下。”裴大爷一手揪起段秀才的衣领。“这臭老头胆敢扒我钱包,我要送他见官去,凤姑娘,你想做好人,就等大老爷发落过后再说吧!”
“慢着。”凤蝶吟纤指指向萎靡在地的段飞云。“他扒你钱包是为了救生病的儿子吧?这么伟大的父母亲恩,你瞧了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不管他的立意为何,小偷就是小偷,理当接受国法制裁。”
凤蝶吟偏头想了会儿。“有道理!可所谓:‘父债子偿’,段秀才是为了儿子而扒窃,由他儿子代他去受罚也属应当吧?”
“这个药罐子?”没人晓得凤蝶吟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要段飞云代父受过确属强人所难,瞧瞧那段飞云都病得一脚踏入棺材里了,还怎么见官去?
“不行啊!凤姑娘。”段秀才第一个就舍不得独子受苦。“钱包是小老儿扒的,小老儿这就去投官,飞云是我唯一的儿子,我……”
“不!这官当由我去见。”虽是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气的声音,但一身傲骨气节却充分显示了段飞云坚决的意志与孝心。
“呜……”两行情泪毫无预警地滑下凤蝶吟粉嫩的双颊。“你们父慈子孝,堪称现世典范,实在是太叫人感动了。”她抽咽着,招呼围观群众。“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这样的父子情深,除了段家父子外,还能在哪儿找得到?”
女人的泪天生就有缓和紧绷气氛的功用,尤其是人人敬仰的女菩萨的泪,那一滴滴清澄透明、饱含爱心与良善的珠泪,更是化去了围观众人心底的火气。
奇妙的温暖氛围在周遭流窜,将冷硬的心灵化为流水,缓缓流遍大地。
“裴大爷,家财万贯,又何必斤斤计较那几串铜钱呢?”终于有人心软地开口了。
“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段秀才也是迫不得已才干下这桩糊涂事,让他归还钱包,道个歉也就算了,别真的逼人去死嘛!”
“呜呜呜……”配合着众人的求饶声,凤蝶吟哭得更是有模有样。“老爹,不如你跟你公子都一块儿去见官吧!咱们把实情同大老爷全说了,我知当今圣上仁孝天下,同时也要求各府州县官长推动儒孝思想,若大老爷知道你们是对如此感动人心的父子,肯定会为你们上报天听,说不准几个月后,皇上的奖赏就下来了,还给你们封个官儿做做呢!”
“也许还会立牌坊表扬呢!届时咱们凤扬城可就大大地出名啦!”凤蝶吟不过提点了下,人群便开始骚动了起来。
“那可不是凤扬城的光荣?”
“这下子段家也要改换门楣了。”
“段秀才考了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荣耀一瞬间全到了手,恭喜啦!段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