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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奖赏分明,是阙龙门的规炬。

  「所以?」云龙不甚在乎地反问。

  当雨将寿岚从云门带出来,跟他要了人,就该有心理准备承受这类的後果。

  纵使是被将了一军,唐傲雨依然维持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用极为无奈的口气,摊著双手叹道:「显然是我这小庙留不住大神,无法继续收留两位,供不起两位吃好、住好跟睡好,就请你大发善心地带她走吧。」



  云龙还没开口,寿岚已经咚的一声,当场跪下。

  其余两人同时朝她望去,眼神中有著不同的复杂情绪。

  「起来。」云龙脸色难看地命令。

  她就那么不愿跟他回云门去?

  寿岚盯著地板,听见云龙的命令却动也不动。她不是不愿跟云龙回云门,而是不愿逃避自己的责任,免去自己该受的惩罚。

  云龙若是待她为一般的属下,就该让她担起所犯的错。



  就算任务失败和云龙的伤,都是云龙牵累才犯的过错,她仍要负责。阙龙人都非常清楚,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藉口。

  找藉口,就是逃避责任。

  正因为她是阙龙高层,更不该以身犯戒,成为错误示范。她就是不愿意成为阙龙门的特例。

  「我说寿岚,你也不要这么一板一眼的,辜负我兄弟的好意,他要你起来你就起来吧。」唐傲雨缓步走到寿岚身前,温和的口吻里隐含不容忽视的威严,她不得不起身。

  九龙要是开口,从来就不许人拂逆。就身分上而言,她不该视云龙於无物。

  就算傲云的确是烦人,害她想要当个安於本分的属下都不能。被九龙爱上,没有人说这是件轻松的事。即使不轻松,也得认命,不认命就等著走更多辛苦路,最後辛苦的结果——还是得认命。

  她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我该罚。」寿岚仍讨著该有的惩罚。

  一指挑起她的下颚,唐傲雨戏谵地笑问:「要不要我替你掏掏耳朵?我不就说了要你别那么一板一眼了吗?」

  阙龙门有自己的规炬,但规炬总是人订的。

  而那些替阙龙门订规炬的人,自然是他们这些龙头老大。九龙的决定合不合常理,早已不重要,因为谁也不敢对他们的决定有意见。

  身为云门右目,寿岚应该比一般人更清楚这点。

  寿岚被迫直视唐傲雨凌厉的眼神,能够理解他话中的涵义——罪已经免了,不许再求惩罚。

  「你本是云门人,终究要回去。」见她眸中写上妥协,唐傲雨也退去眼中的凌厉,转为温和的笑意,轻轻地拍拍她肩膀,算是表达心中的同情。

  傲云要她,她就没得选择,的确满值得同情的。

  贵为云门右目,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能够呼风唤雨的角色。如果不是云龙非要她不可,她便可以选择任何她想要的人。

  一切都是命,她不能怪别人。

  「人留下,你替我照顾,直到她自己愿意回去为止。」当寿岚正打算接受唐傲雨的安排时,云龙突然开口。瞥了寿岚一眼後,他便毅然决然地往外走,洒脱的成全她想留下的意愿。

  她若不想走,他就不再逼她回去。

  就这样,寿岚望著他似乎有些落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眼中。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澧澦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长廊下,口中彷佛念念有词。

  那人的手中把玩著樱花树的残枝,用树枝在地上画著,不知在写些什么。另一道身影在不远处望著那人,许久後才缓缓地走近。

  「李白的『长干行』,你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出,厉害厉害。」

  唐傲雨意有所指地说,因为在阙龙高层所受的全才教育里,古文从来就不是那么重要。他用手压下寿岚受惊准备跳起的身子,在她身旁一起坐下。如果不是他出声,寿岚恐怕也不会发现他走近,可见她有多么入神。

  呵,长干行,青梅竹马的思慕之情是不?她和傲云的确可以算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只是,身分与一般人不同。

  「随口念念,没什么。」寿岚低声回答,伸脚抹去地上用树枝所写的宇。

  长干行是云龙在十二岁那年,因为九龙必须一同前往小岛受训三个月,他临行前坚持送给她的「礼物」,她不知怎么地竟一时想起,还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这段小往事,在她的刻意的遗忘下,已经尘封了十数年有吧。

  她还记得云龙在离开云门的前一天拿著李白的诗集,命令她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听他一字一句地念长干行。之後还强迫她必须熟读,要在他离开前背给他听。那时她还在心底嘀咕,为什么他可以看书念却要她熟背?

  真不公平!

  更扯的是,他还要她抱著如同长千行中「相迎不道远」的心情,在他受训结束後,亲自去岛上接他,再跟他一起从小岛归来。

  相迎不道远?她可是因为他的一句话,非得长途跋涉不可。

  不愿细想他的理由,她一直都在逃避他眼底数不尽的情意。她永远记得,刚结束最後受训项目的他明明非常疲惫,见到她时却一扫疲态,猛朝著她露出一排白牙。

  十二岁的他用灿烂的笑脸,来倾诉对她的想念,而她只是狠心地撇开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若不是她始终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避开云龙试图表达的心意,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日渐扭曲,最後变成以伤害的方式来表达,她知道他这么做为的只是要她心中有他存在。而後,在她道出心中的郁结之後,云龙无法原谅他自己加诸於她的伤痛,甚至比受伤的她更觉受伤。

  面对他们的僵局,她只能无奈的苦笑,实在无能为力。

  她想忘了过去,但父母死在她眼前的梦魇却著实太沉、太重,让她在无法原谅救不了父母还认贼作父的自己,更无法接受仇人之子的爱。

  既是仇人,亦是再生父母,她的心已快矛盾到无力负荷,几近发狂。他的感情,在她无力负荷之下被舍弃。

  其实错不在他,而她又何尝有错?

  「随口念念?」唐傲雨睇了寿岚飘怱的神情一眼,随即又将视线栘回院落的樱花树上。他也弯身在地上取了一截残枝,在手中俐落地把玩起来,「那么,我也来自言自语、自我消遣一番吧。」

  寿岚看著他清俊的脸庞,想从他脸上猜出话中的端倪。她隐隐嗅到有些不对劲的气氛。

  「两年来,傲云那小子真是愈来愈疯狂了。不晓得从哪里学来不知死活的性格,也不想想自个儿是如何重要的身分,什么东西不好抢,偏偏抢著去玩命?这下好了,命是没玩掉,却也剩半条不到了。唉,要是他真的不小心挂掉,该让谁去顶著云门好呢?」叹了口气,唐傲雨将手中的残枝往院落一甩,它竟稳稳插进土里三寸,顶天直立。

  「你的意思是……」寿岚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看样子得先盘算一下,要是傲云继续昏迷不醒的话,那就得找个适当的人选去接下云门才行。」唐傲雨倏地走进铺满花瓣的院落,抬头望著那不合时节却开得十分美丽的白色樱花,像是在对樱花树说话一样,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谁若听见了就当作没听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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