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的……有团像棉花触感的东西正抵着他的唇,是什么?
带着苦涩的青草味,一点一滴的灌入南昊的口鼻中。
好难喝……他一点也不想把这种可怕的东西咽到肚子里去,欲呕的不舒服感才升起,却马上被另一种香甜的味道给覆盖过去。
好软、好香,好像王母曾经拿给他吃的苏州软糖,淡淡的果香味充斥在饥馋的嘴巴里,甜而不腻,是忘不了的味道。
似乎见到了方才那位仙子正亲吻着他的唇……好香……这滋味一辈子也尝不腻……吸吮的同时,混沌的思绪正努力分辨着药味和香味,困啊……怎么疲倦的想睡了……
将嘴里的药渣吐到手心上,言宁一手抚上有些发麻的两片唇瓣,细长的眼直瞅着让她喂喂药汁的男子,不禁怔忡出神。
她的药里没放会使口舌发麻的东西,那……唇上这酥麻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思忖间,奔雷的低鸣声引起她的注意,转过头,竟发现溪岸的上游处,正有几个宋兵往这里走来……将视线又放回害她牺牲不少的男人身上,一时着慌,无措了起来。
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搬不动他,感到棘手的轻咬住下唇,她快速下了相当危险的决定。
“我们先躲到一边,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拉住奔雷马嘴上的缰绳,就要往林子里走,可它显然不愿离开主人。她放柔嗓音,极力安抚:“你听话些,我并不是想丢下他不管,只是现在情况危急,不得不如此,快走吧!”
这匹拗马可真不好说话,在半哄半求下,虽然归子已经跟着她移动,还是几番回望主人,十分舍不得。
唉!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躲进了浓密的树林里,言宁一边将擎弓拉到极限,一边凝神观察那几个宋兵。
只见他们小心翼翼的接近南昊,在探知他仍有气息时,并没有立刻举刀刺下,脸上反而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她眉心微蹙,没道理啊……
据她对元振青的调查,此人好大喜功,又猜疑成性,好不容易才打倒难缠的敌手,应该会马上取下鬼军统帅的头颅送回京城,向大宋天子邀功才对,怎么他的属下这会儿却是忙着把人搬运回去?难不成,元振青还有别的用意?
看来只好再回去伪装一些时日,才能知晓他究竟想变什么戏法了。
放下弓,一手摸着马腹,她小声的在奔雷耳边轻说:“他应该会没事的,倒是要先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言宁随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心里着实轻松不少,一抹浅淡笑意挂在唇边,就达她自己也未发觉。
幸好那些人不是来斩草除根的,否则那个淫贼这下恐怕命早休矣。
“冰清姑娘,将军请你把他救活。”
“我尽力而为,崔军师。”
崔贡点头后,转身步出营帐。
嗯……耳边有说话的声音?听来是一男一女。
距离那短暂的香味已经是过了很久的事,南昊觉得自己好像沉沉的睡了一觉,而现下四分五裂的痛感,正攻占着四肢百骸,若不是意识还在,他会以为自己已经被敌军给支解了。
“合该醒了。”
女子不疾不徐的语调,清楚的传递到他耳里,是很轻柔的嗓音,略带冰冷。
是啊,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渴睡的欲望好像削减了不少,他再不醒来,可能会被当成死人骨头,埋到土里去吧。
在这么想的同时,沉重的眼皮多了一股力量,终于,慢慢撑开,南昊缓缓往旁边看去,可不看还好,这一看——
喝!
蟾蜍?哪里跑来这么大一只蟾蜍!
眼睛瞬间瞪大,瞳仁跟着失去焦距。
言宁蹲在木板床边,手里正拿着布巾准备帮他清理脸上的脏血,上半身微微往前倾,正好与初醒的人一双快迸出来的眼珠子对上。
她有些受到惊吓,手一时忘了该怎么动作,登时僵在他胸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着彼此。
优雅的鼻尖几乎快要与他的抵上,南昊连她呼吸的次数都能数得出来,当然更没忽略掉那脸上的疣斑,看起来还真是相当恐怖,待看清楚是个“人”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细细观察起这名陌生女子。
撇去她脸上的疙瘩不看,一双低敛眼睫的湛眸韵柔雅致,虽然隐约感受到她身上传出的冷意,但无损天生高贵的气质,让他有股冲动想捧起她双颊,仔细瞧看如星的眸子——
“好痛!”方要抬起的双手,忽然吃痛的掉回原来的床板上,他拧起眉。“我的手……”张大眼,左右来回察看自己身侧的手臂,南昊这才发觉事态有些严重
虚软无力?可能连举起一双筷子都有困难……
“你的双手骨折。”回过神,言宁马上收回手,将布巾放入水盆里,主动告知病人目前的身体状况。
“骨折?”看来的确是这样没错。他视线再往下,瞅着自己的双腿,有点纳闷的想移动,却又发现——怎么连腿也没力气啦?
“那我的腿呢?”他惊骇莫名。
“双腿膝盖碎裂,小腿骨也裂了,身体各处被利石刮伤数十道,林林总总起码得缝个百来针,伤疤免不了会一直留着,之后行动说不定也无法完全恢复正常。”她从容地拿起一旁的银针,在烛火上烧烤,逐一为他解惑,并没发现他顿时像个被宣告斩立决的犯人,表情惨白还兼发愣。
“还有头壳的部分……”仍有后续。
“还有啊?!你该不是要说我脑子撞坏了,需要换颗脑袋吧?”要是这样,还不如给他一刀,图个痛快。
对他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言宁低着头继续手边的工作,一面拿棉线穿针,一面回答:“不需要,只是有些肿而已。”她的心肠还没那么歹毒。
“幸好……”悬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看她毫不留情的拿着烧得通红的银针,问也没问,就一针刺穿他的皮肉,像补衣服般缝了起来,南昊连喊也没喊一声,因注意力已被移转到她利落的身手上。
半晌,目光转回她脸上,他忍不住开口:“你的声音很柔,听起来令人觉得很舒服。”这名女大夫的脸,近看确实很吓人,不过她那双美丽澄澈的眼眸,又吸引他不得不去注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见过她,否则对这双眸子怎会益发觉得熟悉?
“这里是宋营。”不屑的斜睨他一眼,言宁言下之意是要这俘虏有点忧患意识,而不是忙着勾搭女人,连对着这张脸都想调戏,真不愧是淫贼。
“我猜也是,总不会是在我自己的军帐里。不过,我最好奇的是,何以元振青没趁机落井下石,反而还派人为我疗伤?”南昊一派悠闲的问着,正好也说中了言宁的疑惑。突然,他想起了夜鹰和一于中毒的手下,表情变得十分紧张,“大夫,被捉的只有我一个吗?”
“除了你,没听说有其他人。”她嘴巴回答他,手也没闲着,光明正大的在地皮肉上挟怨报复。
“那就好。”南昊立刻松了一口气。
“你不怕死吗?”她实在很好奇,换成是别人落在敌方手里,早吓得屁滚尿流了,哪还管得了别人。
“怕啊,不过有这么手巧的女大夫亲自治伤,我暂时应该死不了。”放下心,他转而盯住扑灰的帐顶,试图转移几乎和利骨疗伤同等级的痛楚,一边臆测元振青接下来会有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