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南昊转过头,怀疑的看着与他一起打到大的属下兼伙伴。
只见夜鹰耸耸肩,然后摇了摇头。“我站在正义的那一边。”一副不得已的模样。
“吱。”
咚隆……咚隆……
忽然间,地面的起伏震撼一路蔓延至脚边,奔雷表现得有些急躁,像是预知一场生死决战的到来,不安分的前蹄略显杂乱的踩踏着。
南昊俯下身来,大掌轻轻地抚顺它乌亮的黑鬃。“嘘……”
“宋军有动作了。”夜鹰竖起耳朵,聆听地表震动的声响。
“传令下去,兵分两路,鹰你由后路突袭,先取元振青的首级,我来引开宋军的注意力。”
“知道了。”调转过马身,夜鹰照主子吩咐,随即领了一队鬼军就要离去,可就在这时,有几名士兵忽然从马背上无故摔落地面。
“怎么回事!”两人同时大吃一惊,以为有敌军躲在暗处偷袭,连忙梭巡四周隐密处,但并未发现任何骚动,反而是鬼军倒下去的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造成一片混乱。
“不好了三少!兄弟们一个个像生病一样全身无力,连兵器也拿不稳了!”一名中军心急如焚,急急奔至,万分焦虑的原因是宋军已经越过谷地,直逼这里而来。
“怎么会这样?”夜鹰知道再这么下去,对鬼军十分不利,看着正在思考中的主干,他忽然推敲出一个可能性,双掌相击。“啊!莫非是……”
“中毒。”南昊接续他的话,“没事的人把倒在地上的全扛上马背!动作快!”
“有奸细混进我们营中吗?可是为何一部分的人毫无异状?”夜鹰跳下马,和南昊同样忙不迭地抬起瘫软在地的自家兄弟。
“我跟你也都没事……”早上他跟夜鹰忙着布置一切,没吃什么东西,记得昨天有一批粮食刚从鬼域运来,说是特地送来犒赏众将士的,难道……
“目前能战的人已剩下三成不到,昊,下令撤退吧!”比起蜂拥而上的宋军,他们能用的兵力实在太单薄了。
“鹰,你带一半的人马护送中毒的人离开,剩下的跟我来!”南昊跳上奔雷,当机立断地作了决定,迅速重整队伍。
“还打?你明知赢不了,还要迎战?不想当懦夫的不只你一个,要就全部留下,不然就一起走!”还在忙着扛人的夜鹰抬起脸,看着南昊的眼神很坚持。
“现在不是耍个性的时候。”南昊不常打结的眉心,今日难得一见。
“平常任性的人是你,不是我。”夜鹰反驳回去。想留下来逞英雄,起码也要算上他一份。
“别忘了倒下去的兄弟们需要你,带他们安全离开,我来断后,别让我分心。”身为统帅,他需要顾及手底下的每一条生命。敌人不会因为你弱就不杀你,就像他一样,从小便学着如何保护家人,明白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事实,当然更不可能手下留情,让敌人有活命的机会。
“说得好像我是你的累赘一样。”夜鹰不满的嫩了撇唇,“算了,这回英雄就让你一个人当,不跟你抢功,自己小心一点。”他了解南昊,就算是牺牲自己,他也不肯轻易赔上任何一兵一卒。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思考着大家会中毒的原因。
“要我替你买棺材吗?”夜鹰的语气充满了怨制。
南昊好笑的挑高眉,要劝人逃命,还真不容易。“我是要你回去告诉老大,请他查清楚运到营里的粮食,是由谁点交。”
“你怀疑有内奸?”刚才他也猜到这个可能性。
“没错。”南昊发现宋军已经冲破地下的第一道防线,往这个方向前进。
“记住,要活着回去。”他转过脸,对夜鹰说,还不忘挂上夹带酒窝的笑容。
夜鹰可没主子这般好心情,面色凝重的说:“你也是,要是死了,我不会原谅你。”
第三章
粗重的喘息一声连着一声,刚砍下一颗头颅的鲜血,沿着刀身滑至刀尖,形成水珠状,然后一颗颗的往下掉,滴落土里的水渍,多添了一股腥膻味。
覆在额前的发上,汗珠如丝雨般涔涔滑下,模糊了琥珀色眼珠的视线。
隔着层层浮动的热气,南昊环顾四周,这是一场苦战,宋军一波波的接踵而至,主要是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与战力,战马的嘶鸣,刀光、血影在半空中交错,拼命的显然不只他一个,见个个杀红眼的同伴与敌人,他心中燃起难以抑止的愤怒。
私心和贪念,是他从小在鬼城里从人的身上看见的两样东西;他曾经以为,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人与人之间,不应该只存在着斗争,至少……至少该有那么一点点叫做“爱”的东西,联系着彼此。想起被亲生父母丢在鬼域的那一刻,他仍相信他们不是真的想扔下他不管,因为他爱他们胜过自己,所以最后选择了原谅。
而这些而眼中所谓的敌人,为了拓展大宋的版图,不惜挥军北上,甚至造成生灵涂炭,只为了成全一己之私,然后毫不羞耻的夺人性命、占人土地。
为何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攻打别人的理由,是如此的薄弱?
为什么!
咬住牙的下颔紧缩,嘴角渗出朱砂般鲜血,他跳下奔雷,神色与杀人时的凶悍不同,大掌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充满爱怜。
奔雷是王父亲自为他挑选的上等马,从他被王父捡回去后,就一直有它陪伴。王父、王母,再加上它,他就等于同时多了三个亲人,这些人愿意当他的家人,照顾他、教导他,让他感受到自己从未被人遗忘。而在这之前,这些都是他不敢妄想的事,对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弃儿而言,“家”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也因为如此,他学会了珍惜。
“你走吧,别让我拖累了你。”
奔雷像是明白主子的心境,四只脚仅是跺着,并不想依言离开,还用头厮蹭着地的掌心。
手心传来黏腻的热气,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南昊红了眼眶,也铁了心。
“我叫你走!在这里你只会妨碍我而已!”吼完后,他看见奔雷浓密的黑睫下明显露出伤心。
“走!”刀柄使了点力,撞在奔雷健美的马膜上,看着它悲愤似的嘶鸣、扬蹄,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才不甘心的奔离腥风血雨的战场。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在王父面前曾立下誓言,会好好守护鬼域和家人,不让任何人来破坏王父一手辛苦建立起的鬼域。而今天,眼看敌人就要踩过他的尸体、杀光他的手下,一举进犯鬼域……南昊心中的悲怆,顿时被恐惧取代。
“杀!”怒喝一声,握住长刀的手毫不犹豫的往前砍杀而去,他绝不允许这些人伤害自己的家人!
鲜红的血在他面前喷洒出一道又一道极为华丽的光影,此刻的他没有退路,只能战争,为了悍卫给予他亲情的家人而战。手中紧握住的银白长刀,不停地舞动着,就像征战前,巫师替武士们跳的祈福舞一般,犹如神助,每一个动作皆铿锵有力,激越起更高昂的情绪。
此刻,宋军又来了一队人马,他所带领的鬼军即便勇猛,也难敌浩军。
不知过了多久,高耸的山谷上,金黄光线被渲染成红色,龟裂的土地散落着风光一时的兵器、锾甲。
四周声音渐悄,沉寂比黑夜更快侵吞了这片谷地,稀落的打斗却更显鲜明,混合着热度的南风,再也温暖不了已然消逝的生命,眼看着鬼军一个个相继倒下,南昊手中浴血的长刀,也如同发狂的心一般几欲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