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飞扬的沙尘,仿佛全被阻隔在白纱外,凝脂般的玉容依然纤尘不染,一身月牙白的劲装宛若谪降凡间的仙子,只不过她手中拿的,不是观音慈悲的柳枝,而是取命的弓和锐矢。
清冷的眸子没有犹豫,方搭好的箭再次瞄准疾驰中的黑驹,她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被马遮住大半身体的人,就在她要放手时——
另一方传来疯狂吠啸的笛声,让她不得不暂时松开捉住箭翎的手指,冷冷目光梭巡到附近的一棵枯树上,瞪住那团黑色物体。
被发现的人只好收敛一点,小小声的又吹了哔哔两声,意思到就好。
白衣女子柳眉蹙起,非常不满意猎杀的乐趣被打扰,冷眼转头一睨,看着及时赶来支援元振青的人马,正好加入战鼓争鸣的混战中。知道多留无益,她小腿一蹬,倏地消失人影。
“昊!你没事吧?”追上来的夜鹰,及时稳住奔雷。
吹了声口哨,南昊迅速端坐回马背上,意犹未尽的看向女子消逸之处。他可能没发现自己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示一样,露出了一点遗憾。
“看来,我输给一个女人。”今天中原人让他开了眼界一个敢跟他单挑的女人。嗯,总算有点好玩的事了。
“她会是谁派来的?”夜鹰认真猜着。
“她不像真的想要我的命。”南昊抚着下巴说。
“哦?何以见得?”
“感觉罗。”颊边酒窝又浮现。
“这件事我会要兄弟们保密的,无损你男人的自尊心,被一个女人射伤而已嘛,你别太难过。”夜鹰忙着观察后头打得正炽烈的鬼军和宋兵。
“你的话听起来,怎么不像在安慰我?”收起长刀,南昊同样在评估继续打下去的可能,最后摇了摇头,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败仗。
“收兵吧。”
“你确定要让他们多活几天?”鬼军的胜算应该还是很大,早知道就多带几百人来。
“你没看后来加人的那支宋军,气势跟先前被困住的那些人不同吗?”南昊注意着接替元振青指挥的男人,被他利落有效的攻击结挑起了战斗的欲望。这场仗,越来越好玩了。
“是挺厉害的。跟你比起来,如何?”夜鹰点了点头。不可否认,那带军的男人是有点本事,跟自个儿的主子有得拼。
“不相上下。”他相当诚实,不怕被人比下去。
“你的语气不是在兴奋吧?”夜鹰怀疑的看着地。怎么觉得旁边好像有一股沸腾的血液快要冲出来一样?
“鹰,我要改变作战计划了。”而他的对手,是那个比元振青还要聪明的男人。
月儿如钩,暖风轻送,吹不散空气中饱含的热气和刺鼻的硫磺味。
北方应属沁凉的秋夜,在这块拥有天然地热的土地上,水气不少,热气当然也难免,对长年生活在北方的人来说,黏腻的汗水比挥之不去的苍蝇还教人讨厌,南昊便是那个耐不住热的人。
热……好热……热死人了!
奔雷强健的四条腿,正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驾驭它的人企图利用迎面强风,来降低频频泌汗的皮肤高温。
“这是什么鬼天气!”大手一个不耐,用力扯开衣襟,露出古铜色的胸口上净是灼烫的汗花,看未狂风也没帮了多少忙。
受不了了!
一把将湿透的上次脱了,就像想把浑身的热度全摆脱掉一样,他随便往后一甩,弃之在路边。要是能全身脱光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他可没有裸身骑马的嗜好,更不喜欢沿途被人观赏。
嗟!他可是战无不克的鬼域三护法,如果在沙场上不是战死,而是被热死的,这话传回鬼城还能听吗?亏他今天还用这恼人的热气来困住宋军,现在受害的,却变成他了。
不久,来到一处尖石林立的地方,缰绳一扯,他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放奔雷自己吃草去,还没走进石林,浑身燥热已被石林里飘出的草香味给纡解了大半,再深深吸闻一大口沁凉的空气——
舒服……
当地的人果然没诓他,这里确实有他想要的东西,现在自己最需要进行的事就是——灭火。
顺着甬道前行,越是深入石林内,青草气味就越扑鼻,淙淙水声隐隐传来,人未到,便感觉沁人心脾的泉水,仿佛贴在他发烫的皮肤上,驱散了全身上下的高温……隔着同人一般高的芦荻,直觉告诉他,冷泉就在这片白茫夜色的后方。
一手拨开面前挡住视线的障碍物,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细长线直的冷泉,白瀑泉水自几十尺高的岩石中喷吐而出,跟着没入映着月牙倒影的一面湖泊,月牙被打成了碎影,间接激起跃动的水花与迷蒙烟雾。
好美!
受到眼前这片诱人景致的感召,南昊巴不得立刻就跳进水里,享受被冷冽泉水包围的舒畅快感,可下一秒,已经抬起的右脚却机警的缩回原处,他眯起眼,眼直盯着突然浮出水面的黑色东西……
头发?
是野兽?还是浮尸?一边眉骨高扬。
希望是前者,这样他才有跳下去的欲望。
张大眼,他决定先看清楚究竟是哪个不识相妁,竟捷足先登抢走了他的消暑胜地,再来决定要用什么方法轰走。
盈着水光的头颅一下子又潜入湖内,让人分辨不清形貌为何,偶尔抬出水面的藕白双足,调皮的溅起无数道水花后又急着藏回水里,及膝如缎的黑发,完全不阻碍划行速度与方向,身段悠游自在的像条鱼,穿梭在碧水绿涛中,好不惬意。
隐藏在芦苇后的一双眼睛,专注得连脖子都不自觉的拉长,急欲追踪湖中忽隐忽视的灵活身影。
有两条腿,还会踢?这下他可以确定是人没错了。
嬉闹的湖水突然间平静下来,完全不像曾经被打扰过的无波,在南昊甚觉可惜之际,忽然,半身倩影拉拔而起,夹带点点晶透的珠花涌出湖面,波光粼粼,夜色灿灿,几乎眩花了观赏这场戏水之人的视觉,一触及那冷泉下雪白的身影——
开玩笑的吧?!瞠大眼,他的嘴拱成了啊的形状。
又是女人……
今天,他跟女人可真有缘。
余涛褪去,湖面只剩泉水依旧倾泻。
伫立在湖中的女人微仰着面,静静享受淡黄月色的照抚,赤裸的胴体裹着一层透明的水衣,润泽她白皙的肌肤,挺立饱满的双峰,在水波荡漾的掩饰下若隐若现。
仿佛被夺去呼吸的人,不受控制的双脚离她越来越近,隆隆的泉声掩去的足音,直到地蹲在一堆女性衣物的旁边,还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
似乎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女子倏地睁开眼,与擅入她私密天地的男人四目对上——
她清冷的眼底闪过一抹慌张,但随即又恢复平日惯有的冷静,身子未移动半寸,脸上更无一般女子会有的羞怯,大胆直视这个几乎想将自己吞没的男人——用看待敌人的眼神。
南昊极尽灵巧的滑入湖里,像在接近朝拜的圣地般,怕惊扰了水中的仙子,甫望进一双翦水秋瞳里,“勇气”两个字,莫名撞进他尚未沉淀下来的心绪中,被吸引得无法自拔,自愿沉溺在水气与她灵黠聪慧的眸子里。她真是特别,就算是男人,还不一定能这般处变不惊。
相反的,女子则不敢掉以轻心,始终瞪着男人意图不轨的接近。
言宁盯着逐渐远近的庞大身躯,无数逃脱的伎俩闪过脑海,直到腰侧被两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托住,她微僵,仅用冰冷的眸子盯住覆在黑发下的琥珀色眼珠。
有点意外的,她触目所及并不是一双猥琐的眼睛,那眼中所散发的,竟像是欣赏美物时才会有的赞叹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