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威登不置一词,脸上挂着饶富兴味的表情,似乎觉得冉方晴的动作相当有趣。
看来,她和他以为的世故老练还有段距离。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想要平衡之前单纯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和眼前工作上该有的界线,她反应得很快,算镇定,不过仍是生涩。
大老板莫测高深的眼光,看得冉方晴心底直发毛。先不管之前被“电”得七荤八素是怎样意乱情迷的状况,这家伙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她现下的第一要务是把工作交代好。雷诺.威登可不是请她来探讨他们之间的化学作用的。
想到这里,心定了不少,冉方晴忍不住清了清喉咙想开口说话。
雷诺.威登却选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往办公桌后的座位走过去。
“就依你所说。冉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
冉方晴点点头,自信地接下战书,开始她的工作报告。
这场会谈用掉了两个小时。纵使之前她对两人之间的暧昧不明对工作上的影响有任何猜想,也在这两个小时之后消失无踪。
在工作上,雷诺.威登绝对是不留情面的。
在冉方晴将自己部分的工作解释完性质、内容,报告完进度后,他也把他掌管的权限、对她的要求和态度说明清楚。听起来这并不复杂,但是雷诺.威登对每个环节都要求确实,含混不清或草草带过的部分都会被他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重新解释,或是由两人一起达成共识。
或许她曾经对他在商业上过于霸气,看来又缺乏实质建树的作法不甚欣赏,但那纯属个人意见。每个人的经营理念不同,达成目标的方法也不同,这是冉方晴一直都同意的事。而这位擅于扩张和谋略的总裁,对他手中运筹帷幄的事,尤其是和她的作业交集的部分,他对细节的敏锐度和计划事物的远见,的确是不容小觑。
和这样一个专注而又要求完美的人一起工作,真的很过瘾。
不过说不累人,也是骗人的。
冉方晴步出总裁办公室,还是忍不住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转转因为刚才盯着施工图某个点太久而酸疼的脖子;她看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那就按原订计划去工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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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介!”人人埋头工作,偶尔几句或粗鲁或平常男人对谈的工地里,忽而传来一声相当不搭调的女性呼唤。
“干嘛啦!”被点名的男主角相当不情愿地从他待着的工寮里探出头来。想也知道是谁会这么喳喳呼呼地在工地里叫他,待会儿铁定又要被兄弟们调侃半死了。
“喏,接着!”凌空一罐沙士飞过来,张大介打蚊子似地一手接下,拉开拉环往嘴里倒一大口。
“你怎么会有空来?”边喝着饮料边问着迎面走来的冉方晴。
“喂,搞清楚,我是这个地方的建筑师耶,我的工作就是把它盖好,你竟然问我怎么会有空来!”她很用力地戳着张大介的胸口,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沾满了工作一整天的污泥。
“好啦!好啦!再戳你就没工头可以用了啦!”
冉方晴这才玩够收手,对张大介挤眉弄眼地作鬼脸。
她和大介是旧识了。从她还是个建筑系学生,放假在事务所打工,跟着学长跑工地的时候就常会遇上当时还是个小水泥工的大介。张大介的实际年龄比冉方晴小很多,却是国中毕业就开始在工地当临时工的工程老手,她一开始还得尊称他一声师父呢。
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一路走来的交情和合作的默契,也就是建筑工程进行中冉方晴坚持用大介带的年轻班底的原因了。
“我刚刚绕了一下,今天的进度大概都进行得不错,地基应该能照计划顺利打好。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玩笑开够了,还是得马上收心回来谈正事。“大问题没有,小麻烦倒有一个。”
“说来听听。”
“地质探测没注意到一个小地方。这块地的正中央土质和其它部分不一样,是流动性很高的沙质。”
“范围多大?在建筑物的哪个位置?”冉方晴皱起眉头。
“很小的一块,大概不到五公尺见方。不过正好在你设计的某根梁柱正下方,这里……”张大介指着平面图对她解释着。“我担心这会变成整个地基最弱的一点。”
“嗯……我明天找工程师一起去看看。改变土质如果不行,马上改地基施工图。”冉方晴沉吟着立刻采取因应措施。“谢啦,大介!”她往他肩上捶了一拳。“越来越细心了哦。”
“甭客气啦!我也不想盖出要倒要倒的房子咧。”他不好意思地呵呵笑起来,黑得发亮的睑上只看得见一排白牙齿露出来——酷似“黑人牙膏”的活广告。
“放心,这交给我来解决就行啦!你今天可以安心下班了。”冉方晴很够意思地提醒他收工的时间到了。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说……”张大介看看手表。“啊!死了死了!我跟阿珠说一下班就过去接她的,现在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他急急忙忙地脱下工程帽,抓起自己的外套往外跑。“我要先走了啦,你也不要留太晚,bye bye!”
“bye……”冉方晴话还没出口,张大介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笑着摇摇头。这个大男孩要不是不爱念书,凭他的天分绝对不只是一个工头而已。
她得好好想想他说的“小麻烦”……
冉方晴若有所思地晃出工寮,没注意她行经的路线竟会遇到障碍物。
一直到她撞上了某样东西——幸好因为走得很慢,所以根本不痛——她才迷迷糊糊地集中视线想要道歉。
视觉跟大脑连接起来的时候冉方晴一阵愕然。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三章
“容我提醒你一下……这里正在盖的,是我的公司。”雷诺.威登看着他的总建筑师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哦,对不起。”冉方晴皱了皱眉,重整一下语言能力。“既不是上班时间,动土仪式也是上个礼拜的事了,‘您’怎么会突然想来探望这个连影子都还没有的分公司呢?”
“您”这个尊称被她的怪腔怪调说得乱没诚意;连冉方晴自己都很惊讶,这么挖苦不敬的话怎么会从她口中说出来,尤其是面对着气势派头都足以压死她的大老板,真不知道向来胆小的她上哪儿去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是,说完这些话时,她心里却是一点紧张畏惧的感觉都没有——不过就是和平常熟朋友讲话的调调嘛。
熟朋友?雷诺.威登?算到这一刻,他们也才不过见了第三次面呀。
冉方晴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了起来……
“被总建筑师这么瞧不进眼里,我总不能还窝在办公室里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老板吧?”若不是雷诺.威登的中文造诣还不够好到听得懂冉方晴的弦外之音,那就是总裁先生觉得她这样没大没小没什么不对了。“第一天的进度还顺利吗?”
“还不错……”虽然很努力掩饰了,但是冉方晴知道她现在对着雷诺.威登的表情绝对是百分之百的一脸怪异。“开挖过程都在预估的范围内,不过地质上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这家伙好像已经很习惯她这样亲疏不分的应对了?又一次,冉方晴很用力地想在那张初识的面孔上找到一点似曾相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