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进到冉方晴脑中的意识是声音。
有人在远处不知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
第二个是触觉。
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捧住她的手,去磨蹭另一个有点粗糙突起的皮肤——她分辨出那是一张长着胡渣的脸。她的指尖碰触到一个质感不太一样的东西,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去摸摸看。
捧着她手的手掌停住。
冉方晴睁开眼,看进一双既期待又惶恐的憔悴绿眼。
“嗨。”她尽力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剩下的力气只够再轻轻扯动嘴角。
她的金发爱人脸上贴满乱七八糟的胶布,青青的胡渣爬满下巴,身上随便套着不太合身的T恤牛仔裤,整体的感觉像个蹩脚的土匪,颇具娱乐效果。
雷诺.威登用吸管慢慢地喂她喝水。“你吓死我了。”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略微颤抖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外表的平静。
“对不起。”有水滋润过的声音比刚刚好了很多。“工地现在怎么样了?”
“家明猜得没错,你果然一醒过来就只知道要问工地。”他继续喂她喝水,语气是有点抱怨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从今以后禁止你踏入那个危险的地方。”
冉方晴急得偏过头不让他喂。“你不可以……”
“我知道,我不会的。”雷诺.威登轻轻扳回她的脸。“乖乖喝水,听我慢慢说。”
她等着。
“倒塌的鹰架只有我们检查的那一区,已经清理干净。张大介刚刚来过,他说那一带的地基全被渗出的水掏空了,当时我们站的地方等于是悬空的。”
“难怪……”她弄懂了整件事。“麻烦。”冉方晴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工作的艰辛了。
“我把工程暂时移交给你的副手,他会先处理地基补强和损失善后的工作。”雷诺.威登喂完了水,用纸巾小心地擦拭她的嘴角。“在你伤好之前,不准再想,也不准再提工地的事。”口气平缓,表达的意思却是再坚定不过。
“那是……你的公司。”冉方晴提醒他。
“公司倒了可以再盖、钱可以再赚,没有什么不能补救的事。”雷诺.威登盯住她。“但是没有了你,等于没有了全世界。”
冉方晴默默地回视他。
“你明知道我见不得你受一点点伤害。”他很慎重很慎重地交代着:“所以,千万保重你自己,好吗?”
“好。”她轻轻地承诺。“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夜。”雷诺.威登看看表。“你饿了吗?”
“没有饿的感觉。”冉方晴嘟起小嘴。“我只觉得越来越痛。”
“还能讲话算不错了。”他拍拍她仍略显苍白的脸蛋。“家明说你几乎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被动刀动剪过了,不痛才怪。”
“听起来真恐怖。”幸好整个过程她都没感觉。“家明呢?”
“你的至交好友说她困了,要回家睡觉。”雷诺.威登脸上是“终于解脱”的表情。“谢天谢地。”
冉方晴忍俊不禁,一笑扯动伤口又痛得眯起眼。
“小心点,不要为那个恐怖的女人弄痛自己。”他紧张地看着她病又不知道怎么帮忙。
为了避免再痛一次,她这次硬是忍住笑。“怎么我才半天不在,你跟家明就结下血海深仇了?”
“我这张脸就是她的杰作。”雷诺.威登指着自己被整惨了的帅脸。“她说这样我才能和你媲美。”
家明从来不会故意整人啊!除非……冉方晴皱起眉。“你是不是不肯和医生合作?”
他撇撇嘴,不甘不愿地承认:“在确定你没事之前,我没心情想别的。”
“等我好了,我也要教训你。”她也板起脸了。“家明最讨厌你这种不爱惜自己、不善待自己身体的人了。”
“我知道错了嘛。”
冉方晴伸手去摸摸他脸上的胶布。
“还好啊,家明对你这样算是客气了。”
“才不只那个呢,”雷诺.威登张开嘴给她看。“你看不出这颗牙很怪吗?”
看着那颗大得出奇的怪牙齿硬被塞进那个位置,冉方晴又想笑了。“家明帮你补的?”
“她说要帮我做颗假牙,现在这颗暂时代用。”他没好气地批评着:“丑死了,她真是个差劲的牙医。”
“还敢说人家!是谁先不爱惜身体的?”
他识趣地闭嘴。
“以后不可以这样。”
“知道了,老婆大人!”
他这一叫,让冉方晴的脸终于有“血色”起来了。
“谁是你老婆?”她说着,打了个呵欠。
“当然是你啊,我哪敢有别人。”雷诺.威登帮她盖好棉被,松松地抓着她的手。“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冉方晴半合着眼还在嘟嚷:“你又没有向我……求……婚……”
她睡着了。
雷诺.威登亲了亲睡美人紧闭的双眼。“我是很想求婚啊。”
可是那件事没解决之前,他不想再对她做出更像欺骗的事了。
他看了一眼冉方晴沉睡的宁静容颜。
还是等她养好伤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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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偶尔当当病人也是不错的。
冉方晴一边吃着雷诺.威登喂到她嘴边的午餐,一边用能移动的手翻看着建筑设计杂志。
在医院的日子说起来是挺无聊,每天就是吃药打针、会会来访的亲朋好友、陪他们寒暄、让他们嘘寒问暖一番。头两天她全身痛得要死,动都不能动,除了睡觉外只能发呆看天花板。这几天伤口愈合得不错,她可以在病床上坐起来或是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出去走走,日子就好玩多了。反正有雷诺.威登这个无怨无悔的二十四小时看护,吃饭上洗手间都不用劳烦她自己,无聊的时候命令他说笑话搞笑来解闷,想要吃的喝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要他去弄来,想透透气就让他抱上轮椅,每天还规定他去看看工地回报进度,不爽的时候要耍小脾气要他来哄,总之是把他利用个彻底就是了。
连教训过雷诺.威登的徐家明,都开始阵前倒戈,每次来看冉方晴部要数落她一次:“你不要再欺负这个可怜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冉方晴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申诉一下。她是病人耶,身体有病痛、很难过的病人耶,雷诺.威登才舍不得她咧,怎么可能会让她欺负到?
“Ronald。”冉方晴甜甜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他看着她把最后一口饭吞下。
“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这真是一个明显的大陷阱啊!只要是人,都知道冉方晴在问什么。雷诺.威登在心里苦笑地想着。
他把餐盘收到一边,开始喂她喝水。“不会啊,我觉得我很幸福。”
对嘛,就是这样,冉方晴笑咪咪地把水喝完。
徐家明一走进来,就看到那个强壮的男人又在服待她瘦弱的室友。
“唉……”她在病床边坐下来叹气。
“别又来说我虐待外籍劳工哦。”冉方晴先发制人。
“我怎么敢啊?大病人小姐。”徐家明摆出“好害怕”的模样。“我是在感叹如果我们家佟佐也能这样该多好。”
“那就把他甩啦!不过我不保证你能找到跟我的雷诺一样好的哦。”冉方晴臭屁地乱出主意。
“我去买水果和你的冰砂。”雷诺.威登插了话进来,是对冉方晴说的。
“我要蓝莓口味的。”她提醒他。
“我知道,卖冰砂的老板都认得我了。”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记得不要聊太久,你的体力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