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顶楼房门前站定时,她回身问傅恒:「你有没有心静自然凉?」
「我不热。」他回答。
「虽然不热,我还是想建议你脱下西装外套,拔掉领带。」
「做什幺?想学狐狸精非礼我?」
「不是,我怕你晕倒。」小题翻翻眼睛,好心没好报,他的小人心不是她这个君子腹所能想象。
「里面很乱吗?放心,我的心脏还算强壮。」
「随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题耸耸肩,拿出钥匙,深吸一口门外的冷空气,打开门。
铁皮屋因白天太阳的曝晒,一踩进门,蒸腾的热气迎面袭来,教人差点窒息。
小题迅速打开小窗户,虽然夜晚的风对她的小阁楼帮助不大。
走进浴室,她拧来一条湿毛巾,再走出简陋的浴室时,傅恒已经脱下外套、领带,用一种压抑忍耐的态度看她。
小题走到他身前,把湿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面,自己额头也盖了一条。
「这样子有没有好一点?早叫你脱外套的。」
「这里没有冷气吗?」
「冷气?哦,之前有一支电风扇,可是被我同学吹坏了。刚我要把剩下的果汁包回来,你就不肯,害我暍得肚子快胀毙了。」
耸耸肩,她相信继续住下去,自己的耐热程度会好到出奇。
「这里起码有四十度,你不晓得过热也会死人?」他的口气不好。
小题偷眼看他,他的愤怒有没有一部分是为她心疼?
会吗?会不会再多待一会儿,他的心疼会促使他将自己带回家里,从此登门人户,由她主控交往权?
「还好吧,明天天二兄,我就出去找新工作,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何况往好的方面想,这里的冬天一定暖和得让人不必盖棉被。」
她尽量说得不痛不痒,自在优闲地欣赏他的眼色——她假设,他的眼神叫作舍不得。
「这里连一天都不能睡人。」
「你太夸张了,我已经住两天了,昨天还比今天要热得多,而且,我有低血压,一睡着就会睡到不省人事,没问题的啦。来,毛巾给我。」
酷热加低血压,再来个不省人事,她不相信他还能继续无动于衷。
小题走进浴室,没多久她出来,两人额头上又是一阵沁心凉爽。
「你如果真的受不了,我们到外面去坐,外面比里面凉。」
话才说完,她的手腕便让一只大掌抓住。
哈哈!他要带她回家了!他要带她……回……
哦哦,讯息错误!两秒后,他们仅只是靠在外头半人高的低墙上。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夜风阵阵吹来,一扫刚才的闷热,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不过在房里一会儿工夫,他的头发竟然就已湿透。汗水沿着他的发线往下流,他的衬衫打开两颗扣子,性感的胸膛在夜色中展露,这样的他不再给人冷静淡然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野性的美感。
这个男人,要是没有钱,女人也会趋之若骛吧……
「好多了,是不是?」小题问。
「嗯。」
「昨天晚上,我本想在外面睡觉,可是躺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投降,把床搬回屋里了。」她继续用「天真无邪」的态度,描述住在这里的可怜经验。
「为什幺?」
「蚊子罗!房东又不提供蚊香,害我被咬惨,再加上我同学恐吓我,要是有个变态魔上来,我救命喊得再大声,都不会有人听见,所以只好乖乖搬回房间住罗。」
变态魔出笼,小题不信他不开口相邀。
可惜他并没有。
「你应该回家。」
「回屏东吗?才不要。」小题摇头暗自叹息,看来今晚拐不出他另一份同情心,请吃饭大概是他同情的极限。算了,放弃。
「你和家里吵架?」
她不想在「离家」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绕掉他们之间所剩不多的时间。
「不谈这个好不好?我们来谈谈淳淳,你为什幺想娶淳淳?」小题要是有本事劝他回心转意,她会颁奖给自己。
「她是个最适合的对象。」
适合?不带感情的字眼,解释他对婚姻的需求。
「为什幺?她很会做菜、教养子女?还是她有什幺我不晓得的特异功能?」
小题想告诉傅恒,自己的合适度也不错,他可以考虑考虑她,但又怕吃紧弄破碗,于是便把后面的话给吞回肚子了。
「她很单纯,结婚后,她过她的生活、我过我的,我们不会互相干扰。」
「哦……我懂了,你是一个差劲的男人。」
「差劲?怎幺说?」
「你需要一个婚姻,又害怕被婚姻约束,你看上淳淳,是因为她够笨,笨到不会想约束丈夫,笨到乖乖被约束也不懂得抗议。」
「你说得很……切合。」
的确,这是他娶淳淳最重要的原因,他迫切需要一个婚礼、一个婴儿,好在期限内拿走爷爷所有的财产。说实话,他不缺那些钱,他要的只不过是想好奸观赏「亲人们」的丰富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淳淳不是芭比娃娃,她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你没有权利操控她的人生。」
「只要她替我生下一个小孩,我可以放她自由。」傅恒说得天经地义。
「这种说法更自私!说透了,你根本不想要婚姻,对不对?」小题咄咄逼人。
「有没有婚姻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傅恒实话实说。
「既然不重要,为什幺非急着结婚不可?」
「因为有人觉得很重要。」他的嘴角噙上一丝冷笑。
「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为了别人需要而将就的人。」
「我的确不是,但我会为了让别人难看而将就。」
「你说什幺?我听不懂。」小题仰头,满是怀疑。
面对她充满疑问的眼睛,傅恒退缩。「今天晚上说太多话,我应该回家了。」
「哦,好吧!」小题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她没忘记,他们还「不熟」。
「我去帮你拿外套。」
小题转身走进屋里,傅恒跟在身后,进门前,那股让人窒息的闷热再次迎面袭来。
小题的话突地窜上他脑海——变态、蚊子、低血压,每个纷乱扬起,他就一阵胆颤心惊。
突然他抓起她的手,冲口说:「不要住在这里。」
「不住?怎幺可以不住?昨天我才缴了三干块钱给房东,这样一来我不是亏大了?」
「三千块钱我补给你,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说着,他打开她的衣柜,把里面少得可怜的家当,一样样扫进袋子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比三千块更便宜的地方。」
「我提供你一个不用钱的顶极豪宅。」
「哪里有这幺奸康的地方?不会是预售屋吧!」
「我家,」
东西收奸了,这个十八层地狱,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你家?」她灵活的头脑暂时转不过来。
他说他家……事情真的这幺顺利吗?在她放弃博取同情之后,他居然提出邀约?
等等,刚不也是这样,她放弃他请吃饭的念头后,他就带她去餐厅;她放弃博取同情后,他就邀她到他家里住……
为什幺他不爽爽朗朗、大大方方,表现出乐于助人的态度,非要撑到最后一秒钟才肯开口帮忙?
这个男人,是个又ㄍ一ㄅ又……好的男人。悄悄地,小题在心里替他打了一百分。
他拉她下楼,不让她锁门、不让她关窗户,他暂时剥夺她的行动自由权。
「等等,我要先去向房东要回三干块。」她拿到他的同情之余,没忘记要回她的「投资」。
「不要了,我说过会补给你三千块。」博恒一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