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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他让脸颊贴上了树干,熟悉醉人的香气漫进他的鼻间。“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对不起,我没有信你,你怪我也是该的……我现在才来找你,会不会太晚了呢?”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现下记起还不算晚……”

  云星澜放目四顾,只见夜风吹拂,晃动了枝叶和他的衣衫,却不见小童身影……“我中了举人了,你知道么?明春会试,我有把握一定会中的,到时……你可还愿意陪我喝酒?”声音微微停顿间略显哽咽,“陪我吧!好么?”

  抬头望天,寒星亮着,树梢顶上摇曳枝叶间缓缓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云星澜不禁开怀地笑了,带笑的微润双眸里,有星光映上,像是映星的一汪玄湖。

  带香身躯轻盈地自树梢飘落,像朵坠地红香,填了云星澜满怀。



  红唇画成微笑,含芬带芳,云星澜不由以自己的双唇攫取那抹甜红,幻就红杏倚云的娇媚旖旎……

  益都朱天门言,有书生僦住京师云居寺,见小童年十四五,时来往寺中,书生故荡子,诱与狎,因留共宿。天晓,有客排闼入,书生窘愧,而客若无睹,俄僧茶送入,亦若无睹,书生疑有异,客去,拥而固问之。童曰:“公勿怖!我实杏花之精也。”书生骇曰:“子其魅我乎?”童曰精与魅不同。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之谓魅;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之谓精。魅为人害,精则不为人害也。问花妖多女子,子何独男,曰杏有雌雄,吾故雄杏也。又问何为而雌伏?曰前缘也。又问人与草木安有缘;惭注良久曰:“非借人精气,不能炼形故也。”书生曰:“然则子魅我耳。”推枕遽起,童亦艴然也。书生悬崖勒马,可谓大智能矣。其人盖天门弟子,天门不肯举其名云。

  清 纪晓岚 阅微草堂笔记 卷八 如是我闻(二)

  乡野传说,在广大的黄土地上随风散扩,被风吹乱了结局的故事,谁又知道真正始末?

  呵……茶余饭后的闲谈,何须在意?随人说去消磨光阴呗!

  本篇终



  梦魂系缘(上篇)

  古老的土地上,总有着古老的传说。

  朔野狂沙飞扬的苍莽黄土大地上散布着如星点般的村落,一个个带着似被风沙迷蒙了面貌的故事,在老人家松垮出皱纹、抽着水烟袋的嘴里被传述着。

  山魈木魅、水精花妖……那与人异路的族群和人交接,搬演着一出出悲喜,忠孝节义、因果报应、情爱缱绻……多的是有情的妖魅与无情的精怪,在传说里活着。

  瞧瞧,月光下,那花瓣上夜露的闪烁,不定是一缕断逝芳魂滴落的凝泪,正幽怨地对月倾吐一段缠绵悱恻的深情……

  ※ ※ ※

  皎月凄清,冷着夜露。

  又是个难以成寐的夜晚,柳荑生独个儿躺在床上,怔直了双眼直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风吹得窗棂砰砰响,虚弱的烛火被从窗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的,在他脸上制造不安定的阴影。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屋子里,随烛烟摇摆,久久不散。

  柳荑生自床上翻身坐起,趿了鞋离开床铺,走到窗边去开了窗,倏忽一阵疾风袭面,室内接着一暗,烛火陡地灭了。

  “喜儿?”黑暗中,柳荑生的声音里有着异乎寻常的期待。

  他探头出窗,只见小院里花树酝酿着黯影,顺着风拂的方向倾斜,泛着青的黑影细碎地抖落在砌出冰裂纹的青石版地上,另一头有月光如水一般泼喇喇地洒下,遭寒冬的风一冻,更加冷彻似冰。

  连虫儿的鸣叫都被冻结的寒冬深夜里,惟见庭院悄悄、花木幽幽,寂寂月光下,哪里有半个鬼影儿?

  柳荑生脸上的笑容敛了去,扶在窗槛上的手颓然垂落身侧。

  难道……期盼魂梦相会仅是痴妄?柳荑生呆然地挨着窗坐了下来,楞直的双眼再也看不到身周的事物,唯一得见的,是脑海里一张娇憨暖人的面容。

  ‘瞧你,身子骨不结实的人,还尽坐在风口贪凉快。’

  他知道,倘若这会子有喜儿在身边,定会这样嗔着他。

  ‘这要病了,你又有得好折腾我了!’然而嗔声未断,必有一件厚衣裳甩了来……

  可现在呢?柳荑生缓缓移动视线望向窗外明月,觉指尖冰凉。

  这冷,不正是喜儿走的那天留下的么?他紧紧地交握着双手,搓着,却怎么也暖不起来,就像那天一样,无论他的手攥得多紧、眼里流出的泪多热,始终也暖不起喜儿那冷得不见一丝温度的手。

  “喜儿……”又是一声低唤融入月色,雾气浮游花上,激出凛冽冷香。

  缥缈香气背后,一缕雾般淡薄的烟影在月光下凝滞,难以成形。

  ※ ※ ※

  文火煨着炉子上煮药的瓦罐,氤氲出满室药气。

  喜儿只觉眼前一片迷蒙,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还是屋子里真个烟雾弥漫,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所以床边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真的没人……

  他会到哪儿去了呢?喜儿想着,自己正在病中呢!谁知他竟这般没心眼地往外跑……他会到哪儿去了?再聚,怕也没多少日子了呢……喜儿咬了咬牙,正恨着柳荑生不在生病的自己身旁陪伴时,猛听得窗外雨声淅沥,却透着像是隔了一层厚绵絮似的闷,叫他心头猛地一紧

  已经到了连声音都听不清的地步了么?喜儿的心揪着。他知道,他现在只是在捱日子罢了……挣扎着转头,却见屋内所有的窗缝里全塞着布,想是怕风闪了进来,所以才这么着……

  一抹带苦的微笑浮现在喜儿唇边。那傻子……现在的他还怕风闪了么?这屋子包得再密实,可又挡得住持牌提索的鬼判拘命?他的病,只怕是与风无干吧!

  因觉干渴而醒来的喜儿挣扎着想起身,可努力了半天却只微撑起半边身体,那放在桌上的茶,就好象在天边似的那么远……

  “请进、请进。”柳荑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就见门帘被极缓极慢地掀起,柳荑生小心翼翼地不带一丝风地领了个人进来。

  见到柳荑生,喜儿便躺回了床上,可柳荑生一见他胸前的被子半掀着,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他身边,问着:

  “怎么?想喝水,是不是?”柳荑生边问边替喜儿盖好被子,将被角紧紧地往他身下塞去,“你躺着别动,我来喂你喝水。”

  “就是……见着你进来了,我这才、躺下,等你服侍啊……”喜儿笑着,乐见柳荑生脸上唇角微弯。

  “是,我虽是生手,可心意十足,定能服侍得你妥贴,你乖乖儿的,别动啊!我不会再烫到手了。”柳荑生倒了茶,先喝了口试温度,还觉有些儿烫,便撮唇细心吹着。

  看着柳荑生战战兢兢、唯恐有一丝儿不周到的模样,喜儿顿觉眼眶一阵热,打胸口处涌上一团气,眼看着就要从眼里激迸出来,他连忙忍住了,说道:

  “得了,快拿来,我喝吧!谁要你这当口……蝎蝎蛰蛰地瞎卖好?平时少使点性子……”说着,喜儿喘了起来,这断断续续的呼吸,叫他怎么也强装不了平常,“就是我的造化了……”

  “这就来,这就来。”柳荑生拿着茶凑到床边,帮喜儿撑起了脖子,喂他喝茶,“你生病,就少说点,要排揎我,就等你好了,我空出一整天来听你骂,得么?这会儿就安心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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