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你来是找我们的吧?」武叔崇叫住武季,「什么事?」
「哦!对了,你不问我都忘了。」武叔崇干笑两声,被刚才所见转移了心神,竟把来此的原因给忘得一乾二净。
「刘若冰有事找你,让我传话。」
「刘若冰?什么事?」武叔崇问道。
「谁知道。」武季耸了耸肩。
「八成是为了他师叔的事……」燕拂羽接话,「我去见他。」
「他说要见我三哥一个,不是要见你。」武季拦住动身欲行的燕拂羽。
武叔崇沉吟着。
刘若冰找他有什么事呢?刘怀恩先前已和燕拂羽达成协议,在大会后方始解决郭怀义一案的……
「我去看看。」武叔崇转向燕拂羽,「既然他说要单独兄我,我就去会他一
会……放心,刘若冰还不是我的对手,再说,他也没理由对我出手。」
「那小子真是烦人!」燕拂羽不满地嘟嚷了句。
武叔崇安抚地对燕拂羽笑笑,随即问了武季约定的地点,便展身离去。
武季看着武叔崇的背影,又看看燕拂羽,只见燕拂羽无奈地踱回潭边大石上坐下,望着眼前水龙,不知想些什么。
第十章
「你才多大,又一直住在深山里,见过的世面少,哪里懂得这么多──」刚才武叔崇的一番话在心底迥荡着。
燕拂羽不懂,为何武叔崇可以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却独独不愿相信他的感情呢?
武叔崇以为他只是年少无知……感情这种事,跟见闻多寡有关系吗?燕拂羽觉得没有。
所谓爱情,是一种本能,当遇到那个人时,它就存在于当下,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很显然的,武叔崇并不相信……只当他无知得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一手支着下颚,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想起有一次跟他师父聊天时,他师父说过的话:「能够相信的人,是有福的人;无法相信的人,是很苦的……」
燕拂羽不希望武叔崇因为无法相信而备受猜疑的折磨,自己苦自己。
而武叔崇的不信任,对燕拂羽而言也是一种伤害,他希望自己在武叔崇眼中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但是,他师父也曾说过,当一个人中了猜疑的毒时,除了那个人本身之外,没有人能帮他。
他记得,那时师父的表情定悲伤的,在他问及师父是不是中过这种毒时,他师父只是笑笑,告诉他──
「做个能信人的人,遇上了你真心认为值得信赖的人时,不要让猜忌毁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燕拂羽一直信奉着师父的话,用最坦诚的心去对待武叔崇,信任他,同时也赢得他的信任。
可现在……他要怎么样才能让武叔崇相信他呢?
感情的事,似乎不是嘴巴说说就够,看来只能用时间来慢慢证明了。
可是对于急性子的燕拂羽来说,这种方式还真能要他的命。刚才因为武季在场,又有刘若冰的事,害他没办法跟武叔崇把这件事给理清楚……依武叔崇总是想得太多的个性来看,只怕武叔崇会益发肯定那个推论……真不该放武叔崇离开的。
他愈想愈不妥,便站起身来想去找武叔崇。
这一起身,燕拂羽才发现武季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水声轰隆,被风带着水沫拂过树梢。
这时,一条人影出现在燕拂羽眼前 一身黑衣裹着高挑身材,背对着他,发丝杂带银白而呈现灰色。
当那人转过脸来时,燕拂羽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失口喊道──
「师父!」
来人是个老者,脸上的特征是一道斜横过眼下的刀疤,正是自小养育他长大的师父。
但是,他师父已经死了,是他亲手埋葬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燕拂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人怎么可能还魂?
「师父!你……你没死……」乍见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出现,燕拂羽的震惊很快地被强烈的喜悦取代,冲上前去抱住了老者,「师父……」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老者语气严厉。
「师、师父……」燕拂羽没有意会到老者的愤怒,只是自顾自地拉着老者,眼睛兴奋地上下打量,「你怎么可能没死?明明是我一铲一铲地挖土盖到你身上的呀,怎么……」
「哼!看来你恨不得我死!我千叮万嘱,交代你不要下山,那些话你都听到哪儿去了?山上生活与世无争,强过闯荡江湖百倍,谁知我一死,你竟接着就下山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老者声色俱厉。
「师父。」燕拂羽双膝落地,「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只是……」
「不用解释了!」老者一拂袍袖,显是怒极,「流星剑是不祥之器,你竟这般大胆地带着流星剑下山,嫌小命太长了吗?」
燕拂羽低下了头,还想为自己稍作辩解时,却见老者对他伸出了手。
「流星剑呢?拿来!」
「可是师父,我答应了明日跟人比剑……」燕拂羽满脸恳求之色地望着自己的师父,「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名号,是我从小的梦想,所以……」
老者叹了口气。
「你是我扶养长大的,用心栽培你十八年,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埋没一世呢?但是依你现在的剑法造诣,又怎么敌得过许多前辈?只怕你不仅保不住流星剑,更会将一条小命葬送在此啊!别多说了,把剑拿来,你现在立刻就回青瑶山去。」
燕拂羽嘟起了嘴,他了解他师父为他着想的心,而且,流星剑本来就是个师父传给他的,现在要回去,并不为过。
但是,他已经答应了白述天明日比武,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呢?扰紧了袖中的流星剑,燕拂羽心中犹豫不已。
老者犀利的目光定在燕拂羽身上,「你太操之过急了!唉……虽然你的资质上佳,手上又有流星剑,但要成届天下第一剑客,势必还得要个三、五年的苦功跟历练……你听师父的话,再回去潜修几年吧!这场大会的事,我自会替你料理妥当。」
见燕拂羽没有遵从的意思,老者语气更厉,「难道你想违抗师命?」
「师父……」
「羽儿,把剑给我吧!刀剑无眼,生死只隔一线,谁也不敢保证比武时不错手,难道你要师父眼睁睁地看你送死?」
转含怒的冷杀声调为劝解的慈蔼语气软化了燕拂羽心中的坚持。
他抽出流星剑,倒转剑柄,正想将流星剑递给他师父时,却听得他师父说道──
「唉……你这孩子真是,我故意装死,为的就是要试试你,谁知你果不出我所料……」说话时,只见燕拂羽改以剑身对着老者,老者握紧剑称时脸上掠过一抹喜色,「你这性子真该改一……」
燕拂羽顺势将剑拔出,指着老者冷颜问道:「你是谁?」
「你这孩子胡涂了?我是你师父。」
「你不是。」语调冷然,燕拂羽将真气灌入剑身,火红流星照亮黑夜。「我师父不会说这种话──你是谁?」
话至最后一句声调拔高,已是愤恨之腔。
老者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露了马脚,但见燕拂羽眼神笃定,不带丝毫犹疑之色,因此知道骗不了他了。
燕拂羽背上冷汗涔流,自己差一点就上了当。
小时候他也曾说谎欺骗,但他师父总是选择相信他──即使他所说的谎言荒诞不经──最后弄得他自己心怀愧疚而坦白认错……
向来以这种方式对待、教育他的师父,又怎么会对他心存怀疑、甚至设计试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