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踢了她一脚,她的嘴角微扬,这黄泉路对她而言并不孤单,只是可怜这个孩子还未来得及出世看看这个花花世界。
她脚踉跄了一下,慧净师太连忙扶住她。
「师太,妳怎么也跟来了?」
「慢慢走。」慧净师太柔声的说,「别跌倒。」
「师太小心一点才是。」
在竹林可以眺望远方的小山坡,她才停下脚步,锦衣卫就拿出个托盘,上头有壶酒,杯子和白绫。
「拿去吧!」带头的锦衣卫说道。
莲心接过手,心头乱纷纷的想着,原本自己该是在妙清寺里平静过一生,却意外遇上不该遇上的人,有缘却无法相守到老。
男人会变--而且变得很快。
对女人而言,要的不是只有一、两年的眷恋,而是天长地久,只可惜愿意给这种承诺的男人少之又少。
在这个时候,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侯泊雷的身影,她想见他,比任何时刻都还要想,但这是奢念--见着又如何?向他宣泄她的恨、她的怨吗?已经没必要了……
她深吸了口气,将清如白水的酒一饮而尽,接喝三杯之后,锦衣卫将白绫交到她的手里。
「我们先到外头去吧!」锦衣卫下令,一下子,竹林只剩她一个人。
在竹林外的不远处有棵百年大树,她缓缓的走过去,她觉得嘴角有液体流下滴落,低下头一看,见到的是怵目鲜红。
若真有怨,只怨自己所托非人,她的全身掠过一阵轻颤,突然有种对死亡的恐惧,但又真希望一切随着死亡而灰飞烟灭。
将颈子伸进白绫之内,脚一踢,带着遗憾结束自己这一生。
在意识混沌之际,她似乎看到了一开始便不赞成她下嫁的妙心师太,她双掌合十,嘴里喃喃自语的站在远方,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她觉得好痛苦,不能呼吸,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这个令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人世。
看着吊在树上的人从挣扎到静止,妙心师太垂下了眼睑,念着佛号伴着这个从小长在寺里的女子离开红尘。
焦急的呼喊由远而近,妙心师太微转过身,见到侯泊雷跌跌撞撞的街上来,后头的锦衣卫试图拦下他,却硬是被他甩开来。
「师太!」一脸苍白的侯泊雷几乎要软瘫在她的面前,「莲心……莲心……」
「二当家,你迟了一步。」妙心师太的眼底有着一丝惋惜,「莲心已经走了,请节哀。」
她微退了一步,让他可以看到远处树上的一抹白。
看着眼前这一幕,侯泊雷的五脏六腑全都紧绞在一起,他冲了上去。
「二当家,别去!」妙心师太拦住了他,就见后者的脸颊和手腕都有些类似撞击所留下的淤痕和血迹,「让她安心的走吧!去看了,也无法挽回任何事,只会令你更痛苦。」
妙心师太相信侯泊雷不是负心之人,就因为不是,所以她不愿让他去看莲心凄惨的死状。
「不可能的,」侯泊雷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不能失去莲心,他不能--
他想起当年,他不顾她的反对替朝廷效力,为的只是希望老百姓可以有个更安稳的未来,但最后的结果呢?却因为他上京,遇见公主,最后竟害了莲心一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想保护可怜的百姓,然而最后却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
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趁机一把将他给压住,不让他往前。「这是假的、假的!放开我!放开我--」
他的心狠狠的被划了一道痕,一道永远不会痊愈的痕。
「大胆!」锦衣卫啐道,「方才宫中传令,要立刻押侯将军回宫!」
「我不回去!」侯泊雷挣扎着,但文弱的他根本不可能挣脱那些壮汉。「我不回去!」
「大胆!」锦衣卫吼道,「你伤了公主,以下犯上,还不乖乖跟我回宫去接受审判。」
他没错!就算有,也是错在没有早点一刀杀了靖和公主,让她害了他的至爱。
侯泊威一知道自己弟弟返回徽州的消息,也立刻赶到妙清寺,看到锦衣卫押着状似发狂的侯泊雷,他先是一楞,随后将刀抽出,架在押住侯泊雷的锦衣卫身上。
「放开他!」他冷冷的说。
锦衣卫一察觉颈上的冰凉,浑身一震。
他瞄了一眼,看到雪亮的刀面,立刻依言的站起身,放开侯泊雷,让他自由。
「泊雷……」
没有等侯泊威说完话,得到自由的侯泊雷从地上爬起来,往莲心的方向冲去,
「二当家--」妙心师太的呼唤没能叫住他。
「李师父,这些锦衣卫交给你!」侯泊威交代着跟着侯泊雷回乡的李进说道。「就请他们回侯府作客吧!」
「是!」李进眼眶泛红的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他和侯泊雷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但没料到还是迟了一步,可怜的莲心丫头。
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这么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殒。
侯泊威赶到时,侯泊雷正小心翼翼的将莲心抱下来。他看了莲心一眼,不舍的移开了眼。
「别看了。」他试图将侯泊雷给拉开,他看到莲心的样子,他都痛心,更何况是侯泊雷。
侯泊雷的手一挥,打掉了侯泊威的手。
「别碰我。」他的语调没有任何温度起伏,颤抖的手抚着莲心的脸,然后紧紧的搂住她,她的身上还有温度,「大哥,去找大夫……我们去找大夫!」
「泊雷,没用了。」侯泊威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清醒一点,她已经断气了。」
「你胡说!」他恶狠狠的瞪着兄长,「没有!莲心没死!她还有救!」
「她喝了三杯毒酒,」侯泊威指了指地上的酒壶,「就算不上吊,也是死路一条,你该知道宫中的鹤顶红,没有解药。」
侯泊雷闻言一震,他面无表情的将莲心给放下,突然站起身,冲向侯泊威,拳头不停的落在他的身上。
「泊雷,你做什么?你疯了?」侯泊威没有回手,只是闪躲着,「你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阻止她?她是你的弟媳啊?我爱她!她是我的至爱!」
侯泊威抓住了他的拳头,「你冷静点!她是你的至爱?!你竟然还敢这么说!你的休书是怎么一回事?你另娶他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打我?!应该是我找你算帐!我打小看莲心长大,她就像我亲妹妹一样,你与她两情相悦成亲,我乐观其成,但她与你入京不到一年,你休了她,打算迎娶公主,圣上还赐死,你以为我该怎么做?」
他的话使侯泊雷的怒火更炽,他挣扎着,却挣脱不了高大的侯泊威的牵制,,我是你的亲手足,难道你不信我吗?我不可能负莲心,这一切都是公主的计谋!」
「就算是计谋,身为一个丈夫难道你就没有任何防备吗?」侯泊威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今天莲心和她腹中胎儿的死,你难辞其咎。」
侯泊威的话比一把刀狠狠插在他身上还要令侯泊雷难受。
「我向莲心承诺过,若真是你负了她,我会拿你的人头去祭她和她的孩子!」
「那就来吧!」侯泊雷突然停止挣扎,跪倒在莲心面前,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你杀了我,我就可以跟莲心在一起了。」
看到侯泊雷失神的样子,侯泊威感到心痛,他蹲在弟弟的面前。
「人死不能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