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是对的,她错了。如果义父让她现在就下手,她大概也不会依依不舍了……
然而还有一件事,让她疑惑--玄熠是从哪里得知她不识水性的呢?
第五章
自从进了宫以后,如意便驯养了一只鸽子,以便跟宫外联系。
鸽子是偷偷驯养,别人没有觉察,因为景阳宫里本来就有许多白鸽盘旋,多了一只稍稍与众不同的,谁也不会注意到。
这一日,她接到司马宣的传书,约她在南侧的宫墙之下见面。
日落之后,她如期赴约。
司马宣亦不知买通了谁,得以悄悄地溜进宫里,早早在那儿等她。
「大人有什么话,不能在信上说吗?」如意担心地道:「如此会面,如果被套人撞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的事情,关系重大,在信上说不清楚。」司马宣答,「而且,主人吩咐小的一定要亲口转告娘娘,小的不敢违命。」
「什么事那么要紧?」如意浅笑,「还要亲口转告?」
「主人是怕娘娘不肯答应,所以郑重了一些。」
「义父吩咐的事,我怎么会不答应?」她有些诧异。
「呃……」司马宣轻咳了两声,「小的有一事想先请问娘娘。」
「大人请说,」
「当初主人派娘娘进宫,目的是为何?」
「这个……」她犹豫地回答,「具体的目的义父也没告诉我,大概就是安插在玄熠身边当个眼线,以便义父将来大业可成。」
「那是长久之计,可目前主人改了主意,不想跟对手消耗太多的精力。」
「大人的意思是说……」她一惊。
「对,杀了他!」他颔首。
「可我哪有机会下手?」
「娘娘入宫之前,主人难道没有派人教您学习武功?」
「学是学过的。」除了游泳之外,天底不能学的事,她几乎都学会了,「可我跟随义父的时日不长,还远远不是玄熠的对手。何况,他时刻有侍卫跟随左右,即使在我宫里休息时,侍卫也随时候在门外,我怕自己没有机会下手。」
「所以,您得制造一个单独与他相处的机会,用药将他迷昏后,趁机下手。」
「但我怎么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如意摇摇头,「他是一个警惕而多疑的人。」
「听说明日他要带娘娘前往千鸟湖畔的行宫?」
「对。」她不解地望着他,「可这也没用,在宫外他更加不会与人独处。」
「娘娘不了解千鸟湖的故事,所以当然会以为没有机会。」司马宣笑,「但主人知道,我也知道,这一次,玄熠定会遣开侍卫,与您单独度过良宵的。」
「为什么?」千鸟湖有什么特别的故事,能让一向多疑的玄熠放松戒备?
「因为这是……习惯。」他意味深长地答。
「习惯?」这个词让如意更加迷惑不解,不过看他一副不想透露太多的样子,她也不好多问。
「总之娘娘见机行事便是,别忘了,在刀上涂上毒药,以防万一。」
「我……」她咬着唇,十指纠缠。
「怎么,娘娘不愿意?」司马宣注意到她细微的小动作,眉一挑。
「义父的吩咐,我怎么敢不照做?」
「可是娘娘在犹豫。」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在犹豫,是因为害怕行动会失败,还是因为怀揣有别的心事?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
「主人就是猜到娘娘会犹豫,才会叫小的当面来劝说娘娘的。」他微微笑了。
「义父他……」他竟如此神机妙算?
「其实这不难猜测,玄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对情窦初开的女子来说,要杀死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有些困难。」他语带讽刺地道。
「我并非因为这个!」她着急地解释,但越着急,越反应了被人说中的心情。
「主人也是因为害怕娘娘会与玄熠日久生情,所以才决定速战速决,让您趁着千鸟湖之行下手。」他拱了拱手,「总之,主人的话我全都转达了,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娘娘您自个儿决定吧。时候不早了,小的也该告退了。」
「大人请放心,」她只得如是说:「义父的命令我不会违抗的。」
「希望是他老人家多心了。」司马宣呵呵一笑,转身步入夜色之中。
如意望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幽幽地沿着宫墙往回走。
夜风飕飕,她仰望婆娑的树影,禁不住有一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自心底升起,彷佛自己就是那些无助的树,被风肆意摧残。
忽然,她听见一阵异响。
经过训练的耳朵一向能捕捉不寻常的响声,即使在愣怔失神之中,也能立刻本能地保护自己。
「谁?」她脱口而出,望向树丛。
树丛里寒宁了一阵,走出一个女子。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嘻笑道:「表嫂,是我呀!」
如意半晌才看清,原来那是南安郡主橘衣。
「郡主?」她疑惑地道,「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哈,表嫂您不也在这儿吗?不必大惊小怪的。」橘衣很友好地拍拍她的肩,看她仍旧瞪着自己,便小声而神秘地附在她耳边,「实话对您说吧,我……我刚刚在跟人幽会呢,」
「幽会?!」她的脸不禁一红,彷佛对方在影射她跟司马宣。
「对呀,我娘帮我找的夫君我不喜欢,所以就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这儿见面,唉,不巧被嫂子您碰到了。」橘衣耸耸肩,「嫂子,您可别告诉别人哦,否则我被打死的。」
「我当然不会多语的。」如意半信半疑地答。
「多谢嫂子!」橘衣朝她盈盈一拜,「那我就先回去了,嫂子您自个儿多散一会儿步,恕我不能奉陪了。」
她急急转过身子,提裙想跑,却忽然觉得脖间多了一只利爪,直逼她的咽喉。
「嫂、嫂子……妳这是干什么呀?」橘衣眼珠子乱转。
「郡主请先留步。」如意冷冷地道:「我还有事要请教。」
她当然不能就此放走橘衣,多年的训练教会了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否则自身难保。尽管,她并不想对付这个清纯可人的少女,但明天就要执行义父的命令了,为保万无一失,怎能轻易地相信别人?
「郡主刚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没有呀!」橘衣装傻,「我只看到了嫂子您。」
「妳能说出这样辩解的话,说明妳一定看到了、也听到了。」她更加笃定。
「哎呀,嫂子,您冤枉我了!刚才我只顾着跟情郎幽会,真的没在意您在做什么。」
「难道刚才树丛后藏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会分辨不出来?」如意摇头,「郡主,妳还是说实话吧。」
橘衣沉默了一阵,终于叹了一口气,收起嘻笑的表情,正色道:「说得对,不亏是太上皇训练出来的人,果然不凡。」
「妳已知道了我的身份?」这如意倒没料到。
「刚才听了妳跟司马宣的对话,不知道,也猜到了几分。」橘衣轻笑,「这天底下,能让司马宣如此恭敬地唤他『主人』的,除了当今的太上皇,再无别人了。」
「妳在跟踪我?」难道,橘衣早已怀疑她的身份了?
「不,我恰巧在月夜下独自散步,看到嫂子妳行色诡异,便好奇地跟了过来,不是存心的。」
「既然妳已经听到了,」如意收紧厉爪,「那么恕我不能留妳了。」
的确,她的义父就是昔日的南桓帝,今日名存实亡的太上皇--那个被玄熠夺了皇位,放逐到江陵的可怜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