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靠近她了……她已经许久不曾活动筋骨,加上今儿个跳水救他时,好像稍稍染上了风寒,要是他再追着她跑,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远。
「我在打什么主意?哈!」他没好气地仰天大笑一声。「我是因为你跃入河中救我,想你这京城第一淫姬荡妇,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性的,遂我听见那不入流的闲言闲语,才会想要帮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反倒还骂我、打我,这世上可还有王法?」
他是好心耶,难得的好心耶,怎知她这么不知好歹?
「毕府是无王法之地,要是你待不住,大可走人,我是绝对不会挽留的!」听他吼她,她索性停下脚步。反正她早就已经臭名远播了,所以就算再加上一桩,亦无所谓。
「你对我难道没有半点情感?」他愣愣地道。
不是如此吗?他还以为她已经对他动心了呢,遂他才会不计前嫌地维护她的声誉,没想到……是他想岔了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
「情感?」她也跟着一愣。
「可不是?要不然你为何要救我?」他就是不让她有机会闪躲。「你可以不用救我,甚至看我沉尸河底也无妨,是不?」
「那是因为你是从我花舫上掉下河的,总不能要我为你背个罪名吧!」不要再问了,连她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跳下河去救他?总之待她回过神后,她就已经在河底了。
「谁要你背个罪名来着?就算要救人,也犯不着由你这个掌柜的来救我吧?花舫上明明就有那么多人!」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就不信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若是不肯承认的话,那岂不是等于他是一厢情愿?那他岂不是更糗了?
「六郎不会泅水!」
「那其他人呢?」没提起六郎还好,一提起他,他又是一肚子火。「你开口闭口都是他,难道花舫上头没有其他人了吗?他们全都死光了不成,难道就没有半个人能够跳下河救我吗?」
别提那个六郎,他都还没有跟他算帐,倘若让他遇着他,他非要将他押到河边推下去不可,他要让他尝尝快要被灭顶的滋味有多难受!
「我是主事人,我总不能要客倌代为救人吧!」
别再问她了……
她回答的同时又见着旁人在窃窃私语,不禁拎着裙摆欲往前跑,她这个模样压根儿没有以往的冷静沉稳及端庄娉婷的仪态,彷若身后有恶鬼在追逐她似的,逼得她不得不拔腿往前跑。
但跑没几步,她的双腿一软,眼看就要在众人的哗然声中跌倒在地,突然一双大掌自她腰上环过,将她往上提起。
「你跑这么快作啥?」公孙辟元见她小脸苍白,不禁叹了一口气。「我是鬼怪吗?你犯得着为了逃开我,而跑得这么急吗?倘若不是我眼明手快,你这张美颜可就要撞上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是会心疼的……把话说在前头,他心疼的是她那张绝色无俦的倾城美颜,而不是她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撞上了又与你何干?」她觉得全身瘫软,连眼睛都快要合上了。
「哎呀,你好歹也说个谢字嘛!」
等了好半晌,一直等不到她与他针锋相对的话语,他疑惑地将她的身子贴在他身上,顿时感受到她全身冰冷得好似置身河底,身上还冒出淡淡的冷汗,吓得他连忙拍着她冰冷的脸颊,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掌用力地拍在她的雪颜上,也不管会不会留下印子,只是努力地想将她唤醒。
「喂,你醒醒啊!」
别吓他啊,他什么事都没做……而且他的肚子好饿啊……
第8章(1)
毕来银所住的碧玲珑里头,香炉环排,香气弥漫,地上铺满了毛毡,炕床周边亦垂放着霞幔。
而毕来银正在暖帐里头斜躺着。
「小姐,用膳了。」
六郎端着晚膳踏进房里,随即又将门合上,轻缓地走到炕床边,将霞幔系在两旁的床柱上。
毕来银彷若没听见似的,只是一迳地思忖着。
那一日,她为何会惊慌失措,甚至荒唐地在大街上跑呢?
情感?
她对他怎会有什么情感?她不欺凌他,他就该要感到万幸了,是不?除此之外,她对他还会有什么情感?
没有。
救他只是因为她知道是六郎借力使力将他推下花舫,遂她当然得救,而且是一定要救,因此她根本没有多想,就直接跳下了花舫,待她回神时,她已经拉着他,甚至渡了一口气到他的嘴里。
他的唇,不像外表瞧起来那般轻薄,反倒是柔软得很……她以往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唇是这般柔软的……
不自觉的,她伸手轻抚着她的唇,又回想起那一日他拥着她时,他看起来纤瘦颀长的身子,竟会有那般厚实的胸膛,甚至他只要双手一摊,就可以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让她怎么挣也挣不开。
他不若外表看起来那般文弱,更不像个出身大户的公子哥儿,就算被她当众揭了底细,他也没发怒……
真是怪人。
倘若他真是贪图她的钱财,那他就该知道他不该同六郎起冲突,也不该搞砸了她的花舫会,但他却沉不住气地动怒了,甚至还打了六郎一拳……他应该知道他这么做的下场,也该知道她极有可能将他驱离她身边,但他还是动手打了六郎。
或许,是因为他还有一身傲气。
但那一日她在街上揭露他的底细,还打了他一巴掌,他却没有动怒,真不晓得那时他的一身傲气又跑到哪去了?
或者他的傲气不过是伺机而动罢了。
可是那一日,他还在大街上与她搂搂抱抱,甚至无耻求爱,还荒唐地说她与他之间是有婚约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要帮她,要报答她救了他……
这么看来,他虽是个纨绔子弟,但对于有恩报恩的侠义之道,倒还识得一些。
或许他并非只是个沉溺于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不过敢在大街上如此放浪形骸,八成也只有他这等习于玩乐的公子哥儿才做得出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愈是接近他,她就愈不了解他,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那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说一样是为了钱财,但至少他是明着来的,不像那个人只敢在暗地里背叛她……况且除了钱财,他还知道报恩,先不论这是否是他为了讨好她的伪善,总之他那么做,她并不觉得讨厌……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他为了她的嫁妆而来的动机。
大姐先前刻意对她说了那些话,是不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银儿,用膳了。」六郎见她想得出神,只好出声再唤。
毕来银猛然回神,抬眼便见六郎直盯着她的脸,她才想起她的手指还搁在唇上,连忙欲盖弥彰地收回手,再躺回暖炕上。
「不用了,我不饿。」她淡淡的道。
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几日来,她一沾上暖炕之后,便会满脑子不断地数落着他的不是,然后再找些理由证明他的好……她居然出神到连六郎踏进她房里都不晓得。
「银儿若是不用膳,待会儿要如何服药?」六郎的双眼直盯着她微晕的粉颊。
「谁准你唤我的闺名来着?又是谁准许你入内服侍我的?」不知怎地,她突地爬起身,对着他便是一阵斥骂。「六郎,你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
也不知怎地,自从她发觉公孙辟元是被他推下花舫的之后,她便对他有些厌恶。先不论她和公孙辟元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他真是有意图而来,他也犯不着为她出气,甚至残忍得想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