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小驿站里,一旦发生什么事,随即便会传得众人皆知,而且渲染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知道自个儿已经变成笑柄了。
他堂堂契丹皇子,居然被汉人欺负到这种地步,倘若不先洗刷这些恶名,要他如何安心离开这个地方?
“你家小姐呢?”他懒得理劲坎,一跛一跛地走进客栈,见里头高朋满座,便赶紧躲到柜台里。
真是丢人!没料到自个儿居然可以把脸给丢到汉人领地上。
他应该在脸上蒙一块布,省得一踏进客栈里便引来这么多目光,让众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们根本是在看他笑话,唉,谁教他闷不住,硬是要到客栈一趟。
“小姐在上房,方才带了客倌上去。”劲坎指了指上头。
“哦。”那他就在这儿等着她。
“你找小姐有什么事?”
项尔聿没好气地说道:“关你什么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何时由得你过问了?”
劲坎还以为他是那个看管马厩的小可怜吗?他有问,自个儿就必答吗?
不过也只有他晓得,他现下的处境比当初看管马厩还要悲惨。
他现在一身是伤哪,其实早该走的,全因为一时心软而把自个儿弄得体无完肤,若是再不走,他可真要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只不过问问罢了,犯得着发怒吗?”劲坎啐了一口,瞥见又有人踏进客栈,连忙露出笑脸招呼。
“客倌,一位吗?”
来人睇了他一眼,又往客栈里头梭巡了一圈,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低声问道:“敢问这样东西,是不是贵客栈的人赏给花娘的?”
劲坎低头一看,微挑起眉,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知道客倌怎会有这种东西?多特别的上等货啊。”
这个指环不就是姑爷送给花娘的吗?
“你瞧过?”来人又问,问得极为小声,生怕隔墙有耳。
“在驿站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见过,可是我从没瞧过这么稀奇的。”劲坎睁眼说瞎话,说得极为流利。
唉,难不成是姑爷的仇家找上门了?此人来意不善,看样子他的好姑爷就快被小姐安上牌位了。
“你别装蒜,我问过花娘,她说是福来客栈的人给的。”
“那我可不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来就不是他的,逼问他也没有用。
麻烦的是,小姐八成得要找下一位相公了,这种无事烦心的好日子眨眼便逝,真是教人不胜欷吁。
“那是另一位的?”
“我不知道。”别再问了!
“花娘说还有另一位阔气的爷儿,倘若不是你,肯定是另外一个……”来人顿了一下又道:“能否请他出来?”
“这个嘛……”
他要先发制人吗?可是事情尚未弄清楚,倘若他误伤人,岂不是罪过?况且里头的客倌可不少,要是动起手来,说不准要砸个两三桌,届时他又得挨一顿骂了。
“你在蘑菇什么?还不赶紧请客倌里头坐?”见劲坎站在门槛堵住客倌,项尔聿只好跛着腿前来了解状况。
劲坎回头睇着他,微愠地蹙起眉头。
啧,项尔聿也不想想他正瘸着腿,待会儿若真动起手来,他要怎么逃?
“咦?这不是我的指环吗?”
项尔聿压根儿不觉有异,定睛一瞧便见着自个儿遍寻不着的小指环。“我正在想它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伸手一探,对方却没伸出手,他抬眼盯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熟悉。
“这东西是你的?”来者沉声问道。
“呃……”怪了,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他。
“你就是尔聿十四皇子?”来者突地以辽话发问。
项尔聿心头一紧,顾不了指环,他先发制人地攻击,尽管腿是瘸了,可不代表他的双手也废了。
“姑爷,我来便成。”
劲坎见他跛着腿应战,又见对方的攻势极为凌厉,随即将他拉到后头,独自上前,将那人引到外头。
项尔聿靠在柜台边,神情阴鸷地盯着外头。
还以为待在这里应该会相当安全,怎么会因为一个小指环便泄露了行踪?
真是糟糕!他居然连自个儿的指环和玉佩是怎么弄丢的都不记得,如今倒好,惹出麻烦了,看来这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甫下楼的惠儿滟见着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不由得睇着外头的打斗情形。
项尔聿干笑了两声。
要怎么告诉她呢?
第九章
“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到自家宅子里,惠儿滟手上拿着小指环,盛气凌人。
坐在罗汉椅上的项尔聿显得有些为难。
方才那种情形教他实在难以解释,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全怪劲坎功夫了得,居然从对方手中抢回指环……幸运的是,他没有将那个人拿下,要不然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还不说!”
“妳要我说什么?”罢了,干脆来个打死不承认,待她睡着之后,他再偷偷离开好了,这事若让她知晓了,也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你的东西会出现在勾栏院里?你为什么会把指环赏给花娘?”惠儿滟气得快将手中的小指环给捏碎。
他倒是阔气,将身上的东西随便赠人,而她呢?从来没有自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嗄?妳不是要追问我的真实身分?”他有点哭笑不得。
真是服了她,她压根儿不知道他的底细,便硬要同他成亲,如今有机会知晓他的身分又偏不追问……真不愧是奇女子。
“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而我相公是不该到那种地方寻花问柳的!”她怒不可遏地大吼,一步步地逼近他,紧握的粉拳直想击在他可恶的俊脸上。
若不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呃……”
她左一句相公、右一句相公,听在他的耳里,身子都快酥了,只是她的火气怎么说来就来啊?还以为她会追问那个人的身分,孰知她只是在意他上了勾栏院。
劲坎拿回了指环,那他应该会跟她提起那个人说的是辽话,她应该追问才是,然而她却不闻不问,只是气恼她把指环给了花娘……
他哪知道自个儿是何时赏给花娘的?他醉了嘛!
“你发誓。”她突然说道。
“发誓?”他一愣。“发什么誓?”
“说你往后绝对不会再去那种地方。”她恶狠狠地逼近他,清秀的脸庞有着无人能敌的强悍。
“这……”项尔聿哭笑不得地睐着她。“这种事要怎么说得准?”
这是哪门子的夫妻啊?有哪个娘子敢逼自个儿的相公发这种誓?
汉人不是说出嫁得从夫吗?况且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再自然不过的,而他又没有打算纳妾,只不过上一次勾栏院便得发誓不再去,会不会太严苛了?
“怎么说不准?”她瞇起细长的美眸,靠他极近。
“有些时候,男人总是要……”啐!他都要离开这里了,还同她说这么多作啥?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断地袭向他,使他总觉得有些恍惚。
“我说了算!”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竖你现下对我发誓就对了。”
项尔聿睐着她,愣愣地道:“就照妳说的啦。”横竖他今晚就要走了,说点假话让她开心也无妨。
“说吧。”她站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等着。
他可还没发过誓哩,该怎么说呢?
“那……倘若我违背誓言,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够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