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知不知道一个独居的女孩子晚上不锁门有多危险?」
「我又不是故意的。」棉被底下的人不知悔改地回嘴。「我们这栋大厦的治安很好,晚上还有警卫……」
他感觉自己的自制力正面临极大的考验,于是再吸一口气,直到恢复平时的冷静之后才开口。
「夏侬。」他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为什么不来上班也不打通电话?」
「我正要打。」闷在被子里的辩解来得很快。
裴若津的目光落在房内的电话上,一下子戳破了她的谎言。「电话线都被拔掉了,我看不出妳有立刻要用电话的打算。」
在黑暗中,夏侬蹙起了眉头,在浑沌的脑袋里搜索了好半晌,才隐约想起几个钟头前似乎有人拨错号码吵醒她,她挂了电话后就决定一了百了地阻绝一切干扰。
「我身体不舒服。」她立刻决定供出一部分实情来博取同情。「就算是工读生也有偶尔生病的权利吧……」
这时他冷不防地掀开被子,夏侬惊慌地想夺回它,但坚决的手掌紧紧揪住她的屏障,硬是拒绝让她再度隐藏自己。
「妳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他竭力保持平稳的话调,却藏不住其中的一丝紧绷。宿醉的征状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很--」棉被拔河落败,夏侬低垂着头拒绝自己的尊容见光。「不少。」
不少到她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不少到连哪个朋友送她回来她也毫无印象。
「我以前很能喝的……」宿醉似乎减低人的智商,她很不知死活地又喃喃念着当年勇。
「把头抬起来。」
「不要!」把被子还来!她现在无法见人啦!「老板,拜托你转过头去好不好?」
「我跟妳说话的时候看着我。」醇厚的嗓音多了一股权威。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才苦着脸抬头迎视他。
「我的脸很吓人,对不对?」她既可怜兮兮又企求地望着他。
面对那张憔悴的苍白脸庞,他心中五味杂陈--既生气她不爱惜自己,又因她正在受苦感到心疼,也因为她对外表的重视而感到几分好笑。
「不会,妳看起来跟平时差不多。」他的怒火略微平息,同时选择了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采取的方式--撒谎。
「你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我说的是真话。」他面不改色地说:「只不过我觉得妳的脸色不太好,头很痛吧?」
她迟疑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我先给以馨打个电话,她很担心妳。」他松开手中的被单站了起来。「要不要我给妳弄点吃的?」
「拜托……不要。」她的脸色变得更惨白,只觉得更想吐。
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告诉她,他是故意的。只不过从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转过身子掩饰眼中那抹可疑的闪光,把电话线重新接上,拨了电话给叶以馨,很快地向她解释了夏侬的情况,然后又挂上了话筒。
「我去给妳弄点解宿醉的饮料。」不等她发表意见,他径自离开卧室走向厨房。
顶着昏昏沉沉的头颅,布满血丝的双眼四下搜寻着,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她颓丧地叹了口气。
神经病,好端端地干么要戒烟!
这时裴若津端着一杯黄澄澄的饮料再度出现。
「这里面有什么?」她接下热腾腾的玻璃杯,脸上有着警戒和狐疑。
「香油、辣椒油、色拉油、醋和开水。」
她的胃闻言再度翻搅,一股酸味直冲喉头,恶心的感觉又一次来袭。
「开玩笑的。」他平静地说。「只是蜂蜜柠檬汁,给妳补充一点维他命。」
「噢。」她咽了咽口水,不无怨意地斜了他一眼。
诡异的幽默感……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她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柠檬汁,发现虽然头昏脑胀依旧,但原本的恶心感觉却缓缓消失。
「为什么没跟我说昨天是妳的生日?」
她愣了片刻之后别开脸。「那有什么差别?昨天跟其它任何一天都一样,只是三百六十五天的其中之一,不过就是另一个二十四小时罢了。」
把玻璃杯摆在床边的矮柜上,她躺下来让可怜的头歇在枕上,并侧过身子背对着他,这一次他没说什么。
「如果妳真的这么觉得,为什么还会出门买醉?」他小心翼翼地藏起那股突然涌现的不悦。说穿了,她约他出门只是需要个伴,对象并不一定得是他。
「什么买醉……说得那么难听。」那种沈稳如常的语调忽然让她感到一丝不耐。「我只是跟一群朋友出去玩,不小心喝得比平常多一点而已。」
他只是凝视着她的后脑勺,沉默不语。
「何况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推掉你那个朋友的聚会,陪我出--」她及时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同时也庆幸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天哪!这些话真的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吗?她听起来活像是个被男友冷落的怨女……
真可怕!酒精果然会损坏人类的脑细胞!
背后的人没有回应,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她暗吁了口气。
「夏侬,妳真的那么害怕寂寞?」他徐缓地间道。
她的身躯明显地僵了一下,一股不期然的愠怒油然而生。
「我才不寂寞!我有一大票朋友,只要一通电话,我随时可以找到人陪我。」
又来了……她现在听起来像个跟大人赌气的三岁小孩。
自我唾弃展现在无血色的脸上,想要吞云吐雾的欲望也愈来愈强烈。
要是能从天上突然掉下来一根烟,她发誓明天一定跟着俞神父信上帝……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改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调说道:「反正一个人出生的时候是孤独一人,死的时候也是单独死去,不管寂不寂寞,结果总是一样的,不是吗?」
「难道就因为这种想法,妳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必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沈声说道。
原先的愠怒重新燃起--她气自己头痛得快裂开、气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气自己想抽烟又没得抽、也气自己今天早上这么丑……但她最气、最气的是他无视于她的凄惨,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极力想隐藏的弱点!
老板根本就是来找碴的!
不顾身体的不适,她从床上猛然坐起,转身面对他。
「我只不过就这一次喝酒喝过头了,然后不小心忘了锁门,不小心睡晚了,不小心忘了要上班,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反正形象已荡然无存,她根本不想费力控制自己的音量。「就算我每天晚上都在外面疯到天亮,那又怎么样?连我的亲生爸妈生前都不怎么管我的死活,你又凭什么管我?我甚至不确定你喜欢我!」
他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她,漂亮的凤眸中不复平日的包容,柔和的俊美脸庞像是被西伯利亚的寒风扫过那般冷冽、凌厉。
夏侬在他的目光下不禁一阵畏缩,头皮开始发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忽然又很懦夫地想躲回被子底下。
她怎么会以为老板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
「妳太任性了!」他并未提高嗓门,然而口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妳把以馨和其它那些关心妳的人放在什么地位?他们活该倒霉自找罪受吗?妳知不知道烂醉的女人出事的机率有多大?万一昨晚有人闯入这里,又可能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