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实狠狠地冲击了他,也从此毁掉了心中那一丝对父亲的憧憬与渴望。
但,那个时候,父子之间虽已形同陌路,却不像如今这般地关系紧绷,是后来父亲对母亲的绝情,才让他真正感到绝望。
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父亲对结发妻子竟然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母亲自诊断出罹患癌症之后,得到的不是丈夫的关爱与疼惜,而是一张已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憎恨父亲的薄情寡义,也开始抗拒他的一切。有好几次,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家”,为母亲讨回一点公道,但,这样的冲动却每每在母亲的泪水下软化。
儿子语中所透出的强烈恨意,让徐志北有一刹那的哑然……良久,才见他无力地道:“我知道我愧对你们母子,我想弥补,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
“我给过你的!”他凄冷地一笑。“我甚至还发过誓,只要你肯来见母亲最后一面,我会原谅你的薄情寡义,但……”他的眼中射出一抹恨意。“你竟然还是辜负了一个直到濒死的那一刻,还在等着丈夫回头的傻女人……”
他摇摇头续道:“徐志北,她是你结发的妻子啊!你竟然连她最后一个心愿也吝于给!”最后那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中所浮现的那股遗憾与失望,那目光鞭笞他至今,每每想起,就让他心痛不已,也让他更加憎恨父亲的无情无义。
虽然母亲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在等,等父亲回头,等父亲意识到她的默默等待。
但,可悲啊!她从年轻等到白头,从睁开眼睛等到她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还是等不到丈夫的爱,带着遗憾撒手人寰。他所加诸在他们母子俩身上的这种痛,是累积了多少的光阴与岁月啊,岂是他区区一句“弥补”就可了结的!
徐志北的唇掀了掀,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消逝于空气中。因为,儿子激动的眼神让他知道,再解释也只是徒劳无功。
其实,那一天在接到儿子的电话时,他的确想放下一切,赶到医院见前妻最后一面。但,或许是上天弄人,怀了第二胎、离预产期还有两个礼拜的妻子凌雪,却刚好在那时候破水,传来了难产的消息……
一时之间,他面临了抉择的矛盾。虽然他最后选择奔向难产的妻子,却也让他留下了终身难以平复的遗憾。
望着儿子那酷似自己的侧面,徐志北发出一声轻叹,“中曦,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但,我们毕竟是父子,你无法抹灭掉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
“对,我无法抹灭,就像我不‘徐’这个姓氏,却又无法有骨气地甩掉你对我的供养。”徐中曦眼中浮现一丝痛苦。就因为他无法否认、无法脱离徐氏的庇荫,他才会痛苦万分。
他恨他对母亲的不义、对自己的绝情,却又接受他金钱的供养,享受这种挥霍不事生产的日子。
这样的处境令他矛盾,令他痛苦,却又无力脱离,所以,他只有藉着行为的放浪形骸,以及高浓度的酒精来麻醉自己。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那种意思。”
这话却让徐中曦更痛苦地闭上眼睛。“徐先生,如果你到这儿的目的,是想提醒我自己被供养的身份,那你已经达到目的,可以走了。”
见他一再偏激地曲解自己的话,徐志北的眼中慢慢浮现一股疲惫,一颗心——再次揪了起来。
第五章
下班的钟声响起,范凝素难得地未在第一时间冲出办公室。
今天是周三,晚上她休假。原本,她想和同仁一起留下加班,却碰巧遇上大楼水电检修,让她捡到一个晚上的假期。
对于这空出来的时间,范凝素突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本来,若有假期,她大多选择回家陪伴病重的母亲。但今早,失控的情绪仍在胸中萦绕,她不想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去面对家人。
略一思索之后,她打算自私地放自己一天假,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已走得有些紊乱的步调。
出了公司,习惯性地找着自己的摩托车。但,找了半天仍遍寻不着之际,才陡然想起,自己的车子在今早故障,已委托弟弟送修当中,这一发现让她不禁莞尔一笑。
沿着人行步道,她打算找间安静的餐厅,沉淀一下紊乱的心情,一时没注意到一部宾士轿车缓缓地靠近了她。
“范凝素,你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魏持恒的声音自车中传了出来。
“不用了,我……等朋友。”她胡诌个藉口。虽然同仁间流传的流言并不真实,但乍见到他,她还是感到有些尴尬与不自在。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魏持恒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路边空气不好,要不要上来车里面等?”
这突兀的邀请让范凝素忙不迭地摇着手,“不……不用了,我朋友马上就到了,他……”仿佛印证她的话似的,一声“嗨!”随即传了过来。
两人立即回头望向声音来源。
初见神采奕奕、手持满天星的徐中曦,魏持恒的眸光闪过一丝防卫的神采;而范凝素则是一脸的错愕。
对方眼中那股防卫性的眸光虽一闪即逝,却未逃过徐中曦的利眼,他不着痕迹地接过对方打量他的目光,也毫不客气地回应了一记打量的光芒。
两人目光短暂对峙之后,徐中曦笑笑地将目光转投向范凝素,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之后,接着以一贯的不羁语调道:“SORRY!我来迟了。”
他这句话,印证了范凝素刚刚胡诌的藉口。是以,魏持恒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随即很有风度地笑道了声再见后,知趣地离开。
他一走,徐中曦立即递上手上的满天星,笑吟吟地来到范凝素身前道:“我似乎替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范凝素没有接过他手上的花,只以一种不以为然的目光看着他道:“我并没有请你帮忙。”
这句冷冰冰的话语并没有让徐中曦退缩,只见他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接着,以一种诚挚的目光望着她道:“事实上,的确没有,是我自己厚脸皮替自己找藉口接近你。”
他坦白的话语以及眼中那抹认真的光芒,让范凝素紧绷的心弦震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避着那灼人的目光。
“今天早上我忘了提醒你,在台北市,上班时间和下班时间一样,都很难拦到车的。”仿佛未察觉她的回避,徐中曦诚挚的眼眸依然毫无保留地注视着她。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尽量让声音维持淡漠,说完,她撇下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
她的举动让徐中曦一阵错愕之后,大步地跟了上来。“我以为经过了今天早上,我们已成功地踏出友谊的第一步。”
“那是你个人以为。”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闻言,徐中曦立即横身拦在她面前,揪着眉头道:“想跟你做个朋友真有那么难?为什么你总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还是,你根本就在害怕,害怕受到我的吸引,而故意用这种冷冰冰的面孔来保护自己!”
“你太自以为是了!”他横身的阻挡,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几乎刺穿了她的保护墙。是以,她急于绕过他,想脱离这样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