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不,她不想说,不想把问题推到琇玟身上,他们历经多少艰辛、隔开多少距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之间最不需要的东西是嫌隙,而季阳,不需要实情,他只要好好爱琇玟姊,便是完美结局。
摇头,她没有理由。
「对不起。」
说足一百句对不起,她不确定是否平得了他的怒气。挥挥手,她郑重道:「我走了。」
她安静等他挥手再见,一分钟、三分钟……时间长到她几乎放弃的同时,他开口。
他说:「随妳。」然后大步离去。
终于,她真真正正失去他,三年的光阴正式从指尖流过,她失去他、失去幸福。泪如雨下,闪闪车灯在眼泪后面晕成一片,她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她的世界,她的未来遗失在匆促人间。
「妳该欣慰的,至少琇玟姊将得到妳所失去的东西。」
昂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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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来得早,北风一到,寒流跟着来,幼幼缩缩肩膀,从补习班里面走出来。
骑着脚踏车,飞快踩着,她特意绕小巷子,避过红绿灯,用最快的速度冲进路边的7-Eleven。
辛苦吗?她不否认,但每个月底,当她把钱汇进苏妈妈的帐户时,她觉得轻松快意。有季阳在,也许这些钱对苏妈妈没有大帮助,但当钱寄出,她觉得压在心头上的重担正一点一点慢慢减轻。
或者她必须穷其一生做偿还动作,但没关系,至少她能确定自己在盖棺那刻,心中大石不再。
所以,她清晨送早报、早上在麦当劳、中午过后到补习班教幼儿英文、晚上在便利超商,日子辛苦,她不在意。
她最大的乐趣是含着冰桔子,想象季阳和琇玟姊的幸福。
「怪物,妳再这样吃下去,早晚要挂急诊。」周亦汉说。
他是幼幼超商里的同事,从她到这里上班,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挂急诊?不稀奇,这种事她做过,那时有一个「姊夫」在她身边跳脚,尤其在她几次吞胃镜吞不进去的时候,他气急败坏,只差没对护士说:「胃镜拿过来,我吞!」
他说过要宠她一辈子,但他后悔了,没关系,剩下的半辈子,幼幼用他宠自己的记忆来填平。
「喂,星期日公司要举办郊游,妳参不参加?」周亦汉凑过来问。
「不要,我有事。」
「妳有多少事?我每次打电话给妳,妳都不在家,我真怀疑妳留给我的电话是不是假号码。」
「我在上班。」
「哪有人一天工作二十小时?」他埋怨。
就有,像她这种务实女人。
走进熟食区,幼幼开始工作。
「前几天有人来探听妳,我忘记告诉妳。」隔着两个架子,周亦汉对幼幼说。
她没听见,她很专心地回想过去,那一片蔚蓝天空、茵绿草地,那阵阵不止息的涛涛海浪……
人是种奇怪动物,小时候,她一心一意想离开屏东,没料到真离开了,却脱离不了思念,思念她的葫芦园、思念她的向日葵花田,这时分,它们都枯萎了吧?不过,到明天春天,新芽探出头,又将是一片盎然绿意。
「幼幼……有人……」
周亦汉又喊她,他是个热心聒噪的男人,没有心机、不失善良,但有时候,幼幼很难适应他,尤其在她专心回想过去的时候。
决定不理他,她继续手边工作。
偌大身影自幼幼身后悄悄走近,她没发觉,一面整理茶叶蛋,一面想着生活片段--
小题兴匆匆跑来,拿一袋食物,对她说:「我三哥真是金脑袋,难怪爸妈老说将来公司要由他接管,妳看,他要成立贩卖部,把旅客的钱统统留下来。」
后来,果真如小题说的,贩卖部赚大钱,一年挣进近七千万的盈利,他建议冠耘先生,将这笔利润提拨十分之三做为员工福利。
那是一笔吓死人的福利,为了它,牧场里的人员个个卯足劲工作,打死不离开飞云牧场,于是飞云生产出全台湾最优秀的乳类、肉类制品,飞云成为全台湾最著名的观光区。这套经营理念,让冠耘先生成为世界各国竟邀的对象。
他也会把小题口中的家族企业,给经营出不凡成绩吧?
肯定没问题,琇玟姊能嫁给这种男人,她衷心恭喜祝福,至于自己……没关系,她有三年记忆,她不贪心。
回身,幼幼被巨人挡住去路,抬头,她说不出话。
是季阳!一个她日日想念的男人。
他来做什么?她偿还的仍然不够?她始终没对欺骗作出交代?她……说不定只是偶遇……
「我……对不起……」
好象再找不出其它的话可说,除了一句句说不完的对不起之外。
季阳审视幼幼。她瘦了,她的手压在胃间,是胃痛?几个月不在她身边,她又拿酸到不行的桔子当主食?浓眉高皱,他不满。
他不满的事情很多,从苏妈妈口中知道她说谎的原因开始,他就不满幼幼情愿他误解,也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委屈;他不满,她宁愿对一本不会回她话的日记本写满她爱他,也不愿意亲口对他承认爱情;他不满她那个蠢到不行的罪恶感,时时督促她违心。
是的,他看到幼幼的日记,偷窥不道德,但若太道德,他便无法明白幼幼既矛盾又痛苦的情结,也无法解开自己的心结。
于是,他懂了,她爱他一如他爱她,三年当中,累积的不仅仅是习惯,还有分割不开的情怀。
看着他的表情,幼幼心惊。他在生气?为什么?为了偶遇一个自私的骗子?
她承认,是她做错,她躲得不够远,下次她该选择的工作地点是马祖、金门,而不是台南。
「对不起,我不知道……」
「妳欠我一个理由。」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
她的离开,比他所想象的更难过痛苦,这些日子,他没办法专心工作、没办法专心照顾琇玟,更甚至,他连睡觉都没办法专心。
她的影子总在他面前绕来绕去。
她笑问他:「是不是生命有无限可能?」
她哭着缩进他怀里,问他:「为什么我要有这对父母亲?」
那次,她的母亲因牵涉贩卖人口被拘提。
还有她抱着「幼幼葫芦」睡觉的甜蜜、她窝在他怀里幻想未来的温馨……
一件件不怎么起眼的过去,却不断回到他眼前提醒,提醒他爱她,不单单是曾经过去,他还要未来与延续。
「我……什么理由?」
「说谎话的理由。」理由他知道了,他要的是她亲口说出。
「理由重要吗?重要的是结局,是你和琇玟姊快乐在一起。」
摇头,她不说理由,态度和之前一样。
她估错了,没有她,他便快乐不起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她躲进水缸那刻起?他以她的名字,为手中瘦拎拎的葫芦起名时?还是提着两瓶汽水,和她说说笑笑踩着月光回家时?
当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与她抬杠比和琇玟谈情有趣,只是直觉她是个特殊小女生,他用小姨子拉近两人距离,用一个模糊的姊夫身分做尽他想对她的宠溺。
「伯母说妳每个月都会汇款到她的户头。」
他就是追查这些款项,追到台南市,再由她每隔一段时间用7-Eleven宅急便寄去的礼物,猜测出幼幼在超商工作。
然后一组专人到台南市每个超商访查,终于,他查到幼幼的下落、生活和工作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