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移动扰醒幼幼,看见她的泪,她转身喊人。「琇玟姊醒来了,苏妈妈、季阳,琇玟姊……」
是幼幼?她的欢欣鼓舞看在琇玟眼中,刺目!
墙灯啪地被打开,母亲和季阳的身影跳入她眼帘。是谁带季阳到这里?咚--心落进黑暗地狱,她不要他看见自己的狼狈……逐步,愤怒升起……
「醒来就好,谢天谢地,妳没事了,妳把妈妈吓坏了。」苏妈妈一边说一边哭。这不懂事的孩子呵!是她心头一块肉,她总算向上苍抢回来了。
琇玟没听进母亲说话,只是单单盯着季阳,摇头再摇头。
她说过不要见他,她想把最美的形象留在他心中,而非眼前模样,她要他想起苏琇玟三个字时,伴随着的,是她的美丽爽朗,不是眼前委靡颓丧。
匡锵!琇玟构筑的梦想随着季阳的出现而出现裂痕。
「好久不见,妳好吗?」
手贴在她额间,季阳温煦的笑容一如多年以前,他的丰采翩翩比以往更甚,这么好的男人,她要拿什么匹配?是谁害惨她?是谁故意带他过来,害她专心构建的画面成虚幻?
下秒钟,她不受控的脾气发出,季阳就要吓得转身逃走,然后,他会拚命否认认识过自己、他会努力把他们的爱情推出记忆、他会遗忘她,永永远远……
坏人!是坏人企图谋杀她的爱情。
倏地,她的柔弱转换,狰狞表情浮上,她恨恨盯住幼幼,一瞬不瞬。
是她!她是坏人,她故意带季阳来!
幼幼想看她的笑话,想耻笑她是疯子,没人爱她,没错,就是她,她老早就怀疑幼幼经常不在,妈还骗她,说幼幼去赚钱供她养病,原来呵,骗人的!她根本是跑去通风报讯,蓄意破坏她在季阳心目中的形象。
坏幼幼、丑幼幼、不听话的讨厌幼幼,她是坏女人,血液里流着坏因子,她和她父亲一样是万恶渊薮……
「琇玟姊……」
当幼幼声音出现,琇玟拚着一口气,迅速扯掉身上管线,像爆发的狮子般,跃起上半身,伸手,用尽全力,向幼幼挥过巴掌。
巴掌挥过,她力量失却,再度陷入昏迷。
场景失控,幼幼傻了……巴掌不痛,痛的是残破的心,琇玟同他一样,怪她恨她?
「妳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医生。」季阳扶住虚弱的苏妈妈,对幼幼喊话。
她回神,匆匆跑进护理站求助。
一阵兵荒马乱后,医生将他们赶出病房,重新替琇玟插管,苏妈妈也被送进隔壁病房中,打点滴休息。
病房外,季阳幼幼面面相觑,四目接起。
幼幼说:「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人生无限希望。第二个对不起、第二句谢意,她在心底预计分手日期。
「她恨妳。」季阳面无表情说。
「她有权利恨我。」点点头,幼幼不辩解,承受。
「妳为什么总有本事让对妳好的人恨妳?」
一句话问得她哑口无言。
为什么她总有本事让对她好的人恨她?是她做人失败,或她的道德品格缺陷?她不晓得。琇玟姊老说,世界处处和她作对,她真想回她一句--世界也从未善待过她,一次都没有。
侧眼,透过玻璃望眼屋外天空,漆黑的夜里只有几点星星,想起垦丁,想起牧场上并躺在屋顶的一双身影。
那次他刚从台北回来,七日不见,一见到幼幼,他迫不及待拉她到屋顶,说:「我真想念垦丁的星星。」
幼幼说:「听说每颗星星部有属于它们的故事。」
他说:「对,我来告诉妳一个。」
他指指西方天际一颗闪烁不定,深邃眼眸望着她。
「有一个叫作阿芙洛黛的女神,有天和她的爱子约洛斯在幼发拉底河边散步,这时,碰到怪物提风的袭击,在慌乱中,两人化身为鱼逃走,为了害怕彼此走失,阿芙洛黛将身上的丝带系在鱼尾上。这是后来双鱼座的故事。」
「我们躺在这里,提风会不会突然跳出来袭击我们?」幼幼突发一语。
季阳想想,扯下领带,把她和他的手绑在一起,告诉她:「这样就不怕走失,不过我保证,即使妳走失,我也能把妳找到。」
现在……他情愿她走失,是吧?
低头苦笑。「对不起。」幼幼轻声喃语。
他听见了,背脊一挺,刻意忽略,转身,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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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阳安排下,琇玟转到台北大型医院就医,一方面,他可以照顾琇玟;另一方面,他也能回公司工作。
三个月下来,琇玟的复健工作进行得相当缓慢,庆幸的是,自从有季阳的时时相伴,她的情绪稳定许多,不但肯乖乖定时吃药,也乐意和新的心理医师沟通。
这天下午,苏妈妈从季阳替她购置的公寓里过来,带着亲手做的饭菜,来和幼幼换班。季阳推琇玟到病房外面四处逛逛,她进病房时,只有幼幼在里面。
「琇玟呢?在做检查?」苏妈妈问。
「不是,季阳刚来,推她去超商买东西。」幼幼答。
琇玟迷上逛超商,每次去都要买一堆东西回来,季阳乐于宠她……宠?他一向擅长宠人,他不也说过要宠她一辈子?
含一颗乌梅,酸瞇眼,她提醒自己,这才是专属于她的滋味。
「季阳是个好孩子,当年我还担心两家的家世,想他会不会看轻我们,唉,我真是小人之心。」苏妈妈摇头微笑。
是啊!他们的和乐融融、他们的喜悦、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回复以前,这是幼幼最想要的结局,怎能心含酸意?
祝福是她最该专心的事情。点头,她要祝福、要感激,感谢上帝听到她的声音,把琇玟姊该有的福气归还。
「这几天,我常想,若我们一开始就让季阳知道琇玟姊的病情,说不定琇玟的病早好了。」幼幼说。
「也许,但每次她想到季阳就大吵大闹,哭喊着妳去告密,要破坏他们的感情。妳忘记妳放弃学校月考回家那次,她差点儿掐死妳?
还有这次,她屋里屋外找不到妳,又喊又叫,认定妳跑去告诉季阳她发疯,我拦不了她,幸好护士小姐进门替她打镇定剂。我以为打完镇定剂,她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情,哪知道她去偷清洁工的洗厕剂……妳说在这种情况下,谁敢把真相说出去?」
苏妈妈叹气,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季阳是这种有责任的男子,她们怎会绕过一大段冤枉路。
「不管怎样,事过境迁,我有信心琇玟姊会痊愈。」
而她,任务完成……
「幼幼,妳怎么啦?」苏妈妈揉揉她紧皱眉心。
「我没事,我很开心,这些年的辛苦总算过去。」
「妳是好孩子,苏妈妈全知道……这些年多亏妳,要不是妳……」
「苏妈妈,不要说这些,那是我该做的,始作俑者是谁,我们心知肚明。」
「妳不需要为他的行为背负一辈子罪。」
「我但愿不需要,可惜我是他女儿,这个事实,我一辈子都躲不掉。」
琇玟姊的苦难过去,她的苦难降临,人生很公平,它给每个人生命制造高潮低潮,她的幸福享尽,遗憾正式入侵,看来,她要准备更多更多桔子,以防万一。
「幼幼……」
苏妈妈想说些什么,但病房门被打开,季阳推着满脸笑容的琇玟进来。
看见幼幼,他把脸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