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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幼幼站了很久,不觉脚酸,她的眼光没离开过那位女子。

  季阳等得够久了,他停好轿车,走到幼幼身后。

  感觉身后有人,她回头,出现眼前的季阳让她吓一大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心脏狂跳。



  「我跟踪妳。」季阳实说。

  「为什么跟踪我?」

  要是他始终不出声,她没发现,这一跟,他会一路跟到琇玟姊的疗养院,到时,她怎么圆自己的谎言?想到这里,幼幼顿时汗水涔涔。

  「我对妳的二日失踪记很感兴趣。」

  「你……你可以直接问我。」幼幼讷讷。

  「我一直在等妳主动开口告诉我。」



  「对不起,这是……我的隐私。」

  「我记得关于隐私权的部分,我们已经讨论过。」他坚持青少年不适用隐私权。

  她看他,他回看她,这回,他没意思妥协。

  「好吧,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谈。」幼幼拉起他的手,走到附近冷饮店,面对面坐下。

  「她是……」说起母亲,幼幼语顿。

  「我在等。」季阳用眼神鼓励她。

  「她是我的母亲,十六岁嫁给我父亲,婚后两人感情不睦,我的幼年在他们的吵架声中度过。我没上幼儿园念书,每次他们吵架,我就躲到附近幼儿园里,荡着秋千,望着云,我没手表,不晓得时间,总是能拖就尽量拖延。」

  「妳在拖延什么?」

  「我不敢回家,要是回到家,他们其中一人在,而刚好余怒未消的话,我会被打得很惨!厉害吧!才四、五岁,我就懂得趋吉避凶。」她的话中有淡淡苦涩。

  有很长的一段青少年期,她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承担他们的愤怒?

  大手包住小手,季阳心疼,喂她一口奶茶,他只给她吃甜,不给她其它滋味。

  「知不知道,他们只有什么时候才不吵架?」

  季阳摇头。

  「两人都喝醉酒的时候。」幼幼公布答案。

  「两夫妻都酗酒?」

  勇嗯,当他们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我就会数着地板上的空酒瓶,拿来水桶,装满瓶子,走到杂货店换钱。换完钱,我会偷五块买柠檬糖,装在口袋里,把剩下的钱带回家,放在电视机上面,他们醉胡涂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喝掉多少瓶酒。」

  「收回扣?了不起!从小就显露出当奸商的特质。」

  「没办法,我太喜欢柠檬糖的味道,酸得让人瞇眼。」

  「下次我买柠檬原汁请妳。」

  「不稀奇,我曾经拿柠檬当橘子吃。」

  「妳疯了?」

  「不是发疯,我需要一点刺激来告诉自己,我还有感觉、还活着。」

  「什么事情让妳觉得自己已死?」他预期,更沉重的故事即将揭晓。

  「我七岁那年上国小了,有天从学校下课回家,撞见他们吵架,他们吵得很凶,我爸爸拿空酒瓶往妈妈头上砸,血从她额间冒出来,两人都吓傻了。

  妈妈的反应不是呼救,而是跑到厨房拿菜刀,追着要杀爸爸,他跑到外面躲起来,妈妈一怒之下,收拾行李离家出走。

  后来我从邻居婶婶口里知道,是爸爸赌博输了,对方要他押出一个人,他们本来想把我押出去,可是我太小,人家不愿意收,爸爸没办法就要押妈妈,让她到茶室接客。」

  这段故事季阳隐约听邻居说过,在幼幼发狂杀伤亲生父亲那天。

  「爸爸回家后,气到不行,吼骂我没把妈妈留住,他把我绑起来,吊在横梁上,用皮带狠狠抽打我。那些伤都不在了,只有脸上的香烟疤还留下,造就你认知中的黑白郎君。」幽幽叙述,她不敢翻出情绪,生怕一个波动,泄露秘密。

  「他太可恶!如果妳愿意,我花钱雇两个杀手,砍手剁脚,把他塑成一个坐不了赌桌的小圆球。」

  「放心,除非没头,否则他绝对会在赌桌上寿终正寝。」对父亲,她还不了解吗?

  「他有头才怪,有头脑的人不会对亲生女儿做这种事。」

  「没办法,我是无脑男的女儿。」

  「是妳太倒霉。」

  「不过,遇见你,我的霉运终止。」

  「说得好!后来呢?」

  「后来我在父亲有一顿没一餐的养育下长大,高一那年,我在上学途中看到我母亲,她正在街边拉客。不管她有没有被爸爸抵押掉,她还是逃不了堕入风尘的命运,可不可悲?

  我没认她,但有空时,就会来看她,遥遥望着、想着,她是我的隐私,我不希望你们碰在一起,我希望能保有我的自尊心。」

  「这是妳月休的工作内容?」

  「对。」幼幼回答。

  点头,他妥协,拿出手机交到幼幼手上。「我不反对妳来看她,不过,带着我的手机,我要随时找得到妳。」

  他没想过去限制谁的行动自由,可是限制幼幼让他觉得安全,至于为什么?他放弃思考这类问题,因为问题总会在绕到琇玟身上时打结。

  「好,你不能再跟踪我了。」

  「这是条件交换?」

  「是。」幼幼坚持。

  「好吧,谁叫我有义务让妳予取予求。」

  跟踪结束,她送季阳到汽车边,挥手送走人,看看腕表,她错过火车,只好等下一班次,她往火车站方向走。

  第六章

  时序匆匆,幼幼来到飞云牧场已一千多个日子。

  她很快乐,若要她写人生回忆录,她会让这里占去大半章节。

  迷恋亚丰的渟渟来了,爱上傅恒的小题走了,对爱情失望的小书离开后,冠耘老板也带着新婚妻子远赴美国,牧场里人事异动,和三年前多有不同。

  幼幼脸上旧疤经第二次手术后,已完全看不出痕迹,恢复状况比预期中好,当时季阳还开玩笑,说要帮她报名选美比赛。

  在季阳的护翼下,幼幼受到最好的照顾呵护,随着时光流转,单薄瘦削的她渐渐显露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韵致。

  琇玟的病时好时坏,好几次幼幼以为她能出院了,没想到隔几天她又来一场暴力或自杀事件,延后疗程。

  有时候她经常提起幼幼、季阳,有时候又似乎不记得他们。她不断给人希望,然后又叫人失望。

  幼幼寄给苏妈妈所有薪水,每个月定时探望,希冀弭平过往。幼幼压抑感觉,努力扮演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尽自己该尽的义务。

  对季阳,她有遗憾,但她把它们留到午夜梦回;醒时,告诉自己,她的作法最正确。

  幼幼和章鱼烧成了好朋友,章鱼烧教幼幼英文,她教章鱼烧做菜。对英文,幼幼有几分天分,三年下来,居然也通过中级全民英检,考试通过那天,季阳特地订酒席,办场谢师宴,替幼幼感谢老师指导。

  至于章鱼烧对做菜……甭提,幼幼不理解一个能认识艰难单字、文法的女人,怎会分辨不出糖与盐?

  对了,她的葫芦瓜延续无数代,占地面积逐年扩大,慢慢成为牧场上观光菜园的一部分。

  每年,幼幼从当中选颗最小、发育最不良的葫芦,晒干,在上面刻自己和季阳的名字,填上日期,收进抽屉里;再挑选一颗硕大肥美的,晒干,刻上琇玟和季阳的姓名,送给季阳,祝福他们的爱情。

  她想藉此提醒自己,她的爱情微小,不足以登上台面。

  代笔情书越写越顺,情书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心情,她利用月底上台中,将只填收信人地址的信投进邮筒。

  几次季阳追问琇玟的地址,幼幼总是耸耸肩,把信封递给季阳,说信是琇玟住台中的阿姨转寄过来的,上面没有琇玟的地址也没有她阿姨的,对于回信,她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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