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王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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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城主的头借到了,城门也开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云平、晋平……然后便可让西梁的国土直通到东海,王爷却不能在此时乘胜追击,是否懊恼?」
「乘胜追击?」邝允炽像是从没听过这四个字一样地低声沉吟。
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朱醒才发觉自己根本是问错话了。
在鬼王所有辉煌的战绩中,从没有一次曾用过「乘胜追击」这四个字的,因为他一向喜欢慢慢来,从攻击中充分享受折磨对手的快感,即使下一个目标已近在眼前,唾手便可得,但那却不是他所要的,他宁愿多给敌手喘息的时间,让他们逃亡、让他们搬救兵或自相残杀、做困兽之斗都行,反正敌人挣扎的时间愈久,他就愈能得到快感。
「皇上指派霍将军前来收回帅印,王爷此趟东征任务算已结束,看着唾手可得的霸业竟在转眼间失去,王爷竟不心灰?」
「既是那小子下的决定,本王且听一听又何妨?反正这霸业成了是他的,败了也算在他头上,本王又何需紧张?」
「可,这东征之举不是王爷极力主张的吗?」
「总得找点事来做。」口气平淡到让人无法怀疑。
不、不会吧?就只是太无聊才下的决定吗?
「不过,若本王想来真的,那小子以为这样就能约束得了我?忘了是谁拱他上那宝座的?又是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这些肥美丰沃的土地城池?百年来皇祖难以达成的愿望,我在轻而易举间手到擒来,他竟给我选在这紧要关头找麻烦?那小子胆怯了?他在怕什么?看来不像是在替我担心!」
「是,皇上是胆怯了,他是在害怕,而他担心的也不是王爷的安危。」
「那是什么?我军伤亡人数一直在控制之下,粮草充足、军备完善,他究竟在怕什么?」
「皇上怕了您,王爷。」
哼!「鬼话。」
「刚……刚好相反,不是鬼话……是神谕。」后面两个字像是含在嘴里偷偷放出来的屁一样。
「哦?看来有好玩的了是不是?小朱子还想继续吊我胃口吗?」
「小、小的岂敢?事情是这样的,随霍将军一同过来的随从中有个我认识的朋友,他昨晚偷偷透露给我的,说是……那个……该怎么说呢?」
「简单的说。」男子优雅地坐下,看起来耐性十足,不过,认识他多年的朱醒可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眼前这爷可不是普通人。
邝允炽,先皇众皇子中排行第十,一出生便灾祸连连,母妃难产死、皇阿奶一病不起、先皇也在他满月时摔断腿、奶娘恶疾缠身一个换过一个、其母系一族更是衰退凋零到让人同情。
前皇后曾请来天师为他卜筮算命,证实他命中带阴,必克亲族,虽然邝允炽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所留下的唯一命脉,但在后宫一致的声讨驱逐下,先皇再怎么不信无稽之谈,终究还是得败下阵来。
邝允炽未满四足岁便被封为王爷,这种破例的恩宠表面上是很幸运,但实际上,从那一刻起,他便被护送出宫往离皇城最远、最偏僻的封邑慢慢学习做人的道理。
不管他是哪个最受宠的美妃所出,不管他多么聪明乖巧、长得有多像他美到令人难以忘怀的母亲,自那之后,先皇一次都没召他进宫,他被忘得很彻底;丰美的领地转眼间被换成破落荒凉的棘地,最后连宫中往来的传达使都不再出现,许多皇族的新成员甚至没听过排行第十的皇子,更何况还是个王爷。
直到西南边陲的异族进犯,无独有偶,连北方蛮族也从偷羊掳人进化到烧城掠地,在朝廷疲于奔命之下,邝允炽自动请缨,讨伐离他领地最近的西南异族,当时并没人看好他,顶多打算在他为国捐躯时办个象样点的国葬,没想到竟是那样的时机造就了现在的鬼王。
西南异族几乎尽灭,北方部落则是三十年内确定再无力进犯;然后先皇宣他进宫论功行赏,才发现竟是十五年来第一次见这个儿子,那时,邝允炽甚至未满二十,但他身上那股薄凉的冷态令所有人心颤,想起战场上那些敌人给邝允炽起的名号,先皇这才第一次正面思考邝允炽那命中带阴的可能性。
因为,连他身为父亲都会感到害怕。
「是,小的当然会简单的说,那朋友是两年前认识的,那时京城里流行吟游……」啊……朱醒几乎想痛扯自己的头发。
明明是想要简单的说,偏偏嘴巴就是不受控制,硬要详细的说。
「重点,小朱子。」
「是是,当然是重点!重点就是京城里最近盛传一个谣言,是龙善寺里的神尼又降了神谕,神谕说──灭东蜀诸国者,乃西梁真命天子也。这几个字从王爷东征开始便有所流传,直到王爷两年内踏平东方四小国攻入祈山后,京城早沸沸扬扬地传着真命天子谁属的谣言。」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新皇刚登基不到三年,这年轻皇帝不仅是王爷的亲侄,当初皇位争霸战中,就是王爷这强力的后盾将新皇给拱上位的;虽然两人的利害关系非一般流言诡计可破,但就怕功高震主,王爷的本事年轻皇帝最清楚,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神尼?神谕?」邝允炽蹙眉低喃。
「这神尼是近两年来京城里最红的人物,法号静慧,虽然是方外人士,不过,她的龙善寺香火鼎盛到犹有余力贡献捐款在城外造桥铺路、在荒僻小镇兴学济贫……」
「重点。」
「哦!是,重点是神尼是个有灵通的人,这两年来,透过她的神谕解决了许多人的疑难问题,小至谁家老爷的不治之症,大至去年姥姥村的疫病,她都能预警并且提供解决良方。」
「这么神?」沉吟。
「是是,就是这么神,才会让京城里所有人成为她的信徒,连远近城镇慕名来拜谒者更是数之不尽。」
「所以,她的鬼话连我那皇侄也信了?那小朱子呢?你也是神尼拥护者?」满是嘲讽的低吟。
天爷!谁来救救他啊!
虽说他是少数几个得鬼王信任的朋友,但,这朋友只是邝允炽自己在说的,他这个普通人可不敢高攀,因为,他自知自己的命底还不够硬。
他也不是愚信「命中带阴」那一套!
但,他还是觉得这王爷比那捏造的诬陷更阴……不止那一点点,从他对邝允炽这几年来的认识、研究和了解,他,实在不敢跟鬼王称兄道弟互称朋友。
他们是朋友吗?
在邝允炽心情好的时候,他们绝对可以是朋友,但当邝允炽心情不是太好的时候呢?那他就得是绝对服从的下属,基本上,他个人是觉得自己比较像是鬼王身边的旁观记录者。
鬼王,虽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的王爷,但他其实刚满三十岁而已,和当今的皇帝虽是叔侄关系,其实也只比年轻皇帝「老」了不到五岁。
而他,朱醒,很巧地跟皇帝同年,而他之所以能被鬼王看得上眼,捡来当朋友,是因为年幼无知……真的是年幼无知去扒了第一次微服出来见世面的鬼王的钱袋,当场,他除了被揍到不成人样,还意外地获得一口饭吃,代价是──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进京考取状元,而老天保佑他真的办到了;在他进京任公职后,曾以为脱离了鬼王的势力范围,直到新皇争霸战落幕后,他又好死不死地被朝廷派驻王爷领地,成为久别多年后的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