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美人耸耸肩。「我在喂执总肚子里的咖啡虫,他刚才拿进去的那壶咖啡就是了。」
文慎没响应,径自拿起托盘上的茶杯。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当真和外头那些笨蛋一样,把你的老板当成只有下半身在思考的大淫虫吗?」
他还是没有响应,开始喝起她亲自泡的茶。
「咱们执总替『黑泽集团』创造出来的海外绩效,你一定比我更清楚。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摆只花瓶在自己身旁。我的地位只是秘书,还高攀不上人家呢!」
他喝着茶,嘴角漾开的还是那抹温和的笑。
谭美人有些气结,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费心去解释,但是她既然已经主动解释了,他可不可以开开尊口,别像根木头似地杵在那儿?
「你不说句话吗?」
他笑。「茶很好喝。」
「废话!放眼全台北市,没有一个秘书泡的茶有我泡的好喝!」
算了!文慎是资优生,虽然有着聪明的头脑,却不见得懂得人和人之间的交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年纪差不到一岁,就算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可这根傻木头的个性,她用膝盖想也想得出来!
「好啦,看在我们是邻居的分上,我会罩着你,免得你被坏心的执总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怎样,这样够义气了吧?」
他笑,笑容温和,儒雅的模样仿佛是由古代跳出来的书生一样。
谭美人双手环臂,无奈地笑开。
她的眼前出现一个画面。
小时候,当她和同年龄的玩伴将自己搞成小泥人时,文慎总是白白净净地站在远处注视着他们。她知道,有许多小女生都偷偷暗恋着他,文慎可是会令她们脸红心跳的白马王子呢!
偶尔,她和文慎对望时,她仿佛可以从他身上闻到那种高贵优秀的味道,同时也明白自己和他有多么的不同:她邋遢、不修边幅,永远不懂得要怎么小声说话……不像他……
他们就像天与地,是不同的,是永远……没有交集的……
「妳罩我?」他问。
谭美人眨眨眼,回过神,扯开笑,很有义气地拍拍文慎的肩膀。「放心,我一定罩你!哈!」
文慎凝视着眼前的她。六年不见,他从未遗忘过她的模样。她就站在他面前,她的一颦一笑、她充满正义的姿势,还是让他感觉很舒服、很亲近。
「唉,真不知道你在国外是怎么生活的?还是咱们执总是你遇到的第一头食骨猛兽?哈!」
她努力找话题、找笑话,因为他凝视她的模样,让她的心好慌……
「告诉你,要对付像执总那种嘴巴坏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嘴巴比他还要坏!哈哈!」
她快撑不下去了啦!谁好心点儿给她两支瓷汤匙,让她把他的灼灼眼睛给挖出来……救人唷!
「要不然还有一个办法:威胁他!如果他再欺负你的话,你就撂下狠话,说我不帮他煮咖啡,这招绝对有效,哈哈哈!」
她继续耍宝,直到自己再也忍不住,她双手插腰,开始发飙!
「你到底想怎么样?干么一直盯着我、对着我笑?」
谭美人气极了,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臭男人。要不是本着不欺负「弱小」的原则,她早就一拳挥过去,海扁他一顿了!
文慎依然挂着笑,他走近她,拉近两人的距离。
「干么?」谭美人防卫地缩了一下。
他笑,无语。然后突然做出一连串让她惊讶的举动:掬起她垂肩的长发、挑起她的下颚,最后,说了一句会把她吓死的话
「六年,我没忘记过你。」
谭美人楞住,眨眼。「什么?」
「你听到了。」
她呆住,再眨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慎敛去笑容,换上深情款款到让谭美人误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的表情。
「我没忘记过你。」
她的喉咙仿佛被异物梗住,三秒后才终于吐出一个字。「哦。」
是作梦吗,还是体内堆积了太多咖啡因,所以产生了幻觉?
哦,天啊!没错,这铁定是幻觉啦……
这个木头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甜死人的话?更何况,他也没必要说这样的话,所以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谭美人瞪著眼前的男人,任由他抚著自己的长发,任由他发射深情的火焰燃烧著她。
此刻,她整个人都儍了……
第二章
「小妹~~」谭母扯开嗓门大声叫著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的女儿。
女儿今天很奇怪,平常周末放假她铁定是睡到日正当中才会起床,可今天是星期六,她不但起得早,整个人还像颗没了能量的电池,一摊烂泥似地瘫在沙发上。
「今天要加班吗?」谭母问。
「不用……」
「那怎么这么早就起床?」
「睡不著……」
谭母叹了口气,懒得去猜测一摊烂泥」的想法。「好吧,既然早起,就帮妈妈把餐桌上的荔枝送去隔壁给文奶奶。」
荔枝是舅舅由台中寄上来的,今年荔枝大丰收,每颗都浑圆甜美,好吃极了。
「哦……」谭美人应了声,懒洋洋地由沙发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超短热裤,走到餐桌旁,抱起桌上的纸箱,送荔枝去了。
呼!也好,有事做总比睡不著或是发呆来得好。
心情很诡异,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浑身不对劲就是了,像是胸口压著一块搬也搬不走的大石头!
为什么呢?谭美人捉捉发鬓,理不清造成自己心情烦闷的主因。
「难道是经前症候群?嗯,应该是,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本来就会退化……」
谭美人一边走到隔壁,一边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为自己的烦闷下诊断。
文家和自己家一样,都是三层透天的老房子,不过在经过年前的联合大整修,两间老宅子都已换上了时髦的洋房外貌。
大门没上锁,谭美人推开铁门走了进去。两家往来一向密切,所以在整修房子时,甚至还曾因为如此频繁走动的关系,差点要在房子中段另开一条两家专用的走道呢!
「文奶奶,吃荔枝喽!」谭美人边嚷著,边走向餐厅。荔枝是文奶奶的最爱,为了爱吃的荔枝,她老人家甘冒火气大、嘴破或便秘的风险。
幸好,有人提供了一个不用冒险的法子。只要把荔枝剪枝,然後再泡水冰镇,那么就算吃再多的荔枝也不会上火。
谭美人将纸箱放在餐桌上,拿了盆子和剪刀,动手剪去荔枝上的连枝。
「美人啊,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啦?」
文奶奶呢哝的上海腔,听起来舒服极了。
谭美人抬头望向前方刚走进厨房的长者。文奶奶一头白发整齐地盘在头顶上,身穿一袭典雅的旗袍,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奶奶早,您看我多有心,一早来就忙著帮您剪枝冰荔枝呢!」谭美人笑著,愉悦的嗓音完全不复先前的抑郁。
文奶奶呵呵直笑。这小美人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对她的喜爱和疼爱,与自家孙子没啥两样。
「呵,奶奶知道你乖,所以今儿个准备了桂花酿要给你凉凉口呢!」
谭美人一听到桂花酿,一双美眸立刻亮了起来。文奶奶有许多的拿手好料理,无论是正菜或甜点,都足以让人忘了「控制体重」是何物呢!
「哇,太好了!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好开心唷!」
「你等著,我先去舀一碗让你解解馋。」
「好啊,谢谢文奶奶!」
文奶奶走进厨房後,谭美人再度俐落地剪著荔枝的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