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起来。」太皇太后扶起她,内心其实不是没有感叹的。虽然她与玄烨亦是祖孙情深,但偶尔仍不免会想,若圹志如今仍在世,又会是何等模样?应该也是相貌堂堂的一名俊儿郎吧?
福临五岁登基,玄烨八岁登基,她一路辅佐两名幼主,开创出大清盛世,人人尽道她是奇女子,然而说穿了,她也只是个女人啊,接连着承受失去孙儿、媳妇,以及爱子的打击,内心又怎会不痛?
只是她没有倒下的权利,儿子过于善感多情,一直以来就不适合处于冷酷无情的权力斗争中,所以他可以选择遁逃,远离红尘,从此不再过问世事纷扰——
「兰儿,你知道吗?如今皇陵之中,福临的陵墓下,是座空坟。」
「咳!」第三次了!冷不防冒出的一句话,又教她不小心被口水呛薯。
她流年不利,肯定是!
「咳咳!皇奶奶,您、您刚刚——」
「别怀疑,你没有听错。福临确实没死,只是留书出走,前往五台山落发为僧去了。他会这么做,其实早有预兆,那两、三年,他潜心钻研佛理,寄托心灵的平静,董鄂妃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挂碍了,万念俱灰下,他选择了弃位,留下遗诏让玄烨接掌帝位,看穿他是真的决心要抛舍一切,帝位又不能久久虚悬,只好依了他的心意,发下国丧,同时让玄烨择日登基。」
那、那……意思不就是说,顺治帝如今极可能仍在人世,只是在五台山上落发为僧?!
这真是太让人震惊了!
兰熏愣愣地,微张的嘴忘了合上。
「人人看到的,都是我坚强精练的一面,那是因为,咱们大清的未来还得靠我撑着。有时,我忍不住会想,临福和董鄂妃一路风风雨雨,爱得很辛苦,我这个当母亲的也都百般阻挠,他会被逼到这一步,我应该要负一部分的责任。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来,我不会再管什么宫规、什么血统问题,只要他快乐,他想要的我都会成全……可是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了,一身尊荣又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年事已高,思子心切的女人,连想见自己儿子一面,知道他如今是生是死都做不到……」
兰熏岑寂了。
从没想过,她心目中雍容高贵的太皇太后,内心深处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酸楚心事……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如果能够的话……
等等!
一道念头闪入,她迫切道:「皇奶奶,我去请回顺治爷见您一面,好不好?」
「胡闹!这事怎能声张?会引起大风波的!」当初以国丧瞒人耳目,如今玄烨即位,治理出太平盛世,就更不可能再把事情闹大,一朝岂容二帝?
「那就别声张啊!就以为太皇太后、为万民祈福的名义,代您上五台山去探访,如果找到人,我一定说服他回宫来见您一面。」
「可是,你一个女孩家……」太皇太后皱眉,总觉不妥,何况福临当初走得决然,如今又怎可能轻易被说动?
「没问题的,皇上文武双全,我打小便看着他习武,看久了多少也懂些花拳绣腿的,自保不成问题,皇奶奶要是不放心的话——」一道念头来得太快,不及深想便冲口而出。「那不然找个人负责一路护送我不就成了?」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太皇太后斜睇她。老归老,她的心可还是雪亮的。
兰熏勾唇。「听说安阳县令机智过人,精文韬擅武略,似乎是不错的人选。」
这丫头——
太皇太后颇感兴趣地研究她的表情。「怎么?这安阳县令犯着你了?」提到「安阳县令」四字时,简直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之前是有点小交集,不打紧的,我会处理。」
瞧她说话的样子,这「处理」的方式应该会很有趣。
兰熏一向心高气傲,从未见她专注过什么,尤甚是男人。头一遭见她为个男人投注过多的注意,也不晓得是福是祸呢!
看来,这世上将有个男人要遭殃了。
她了解兰熏的个性,就算要报仇,她也有自己的方式,并不需要旁人干预太多。
「好,皇奶奶就依你,明儿个就请皇上下旨,让你出口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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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陪太皇太后用了晚膳,又聊了许多关于先帝的事,那段与董鄂妃生死缠绵的爱情……
太皇太后留她在宫里多待两日,而她也没打算急着回去,让人当邪灵附身的怪物看待。
入了夜,她令宫女在寝宫内备了热水净身,沐浴在洒了花瓣的浴桶中,满室缭绕着氤氲热气,以及浅浅幽香。
她解下长发,任一头云丝飘浮在水面上,心思还沉浸在方才与太皇太后的谈话当中。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爱情呢?能够让人不顾一切,豁出性命的抵死痴狂……
皇奶奶说,董鄂妃辞世时,先帝几度轻生,追随意念坚决,所以后来,他会看破红尘,万念俱灰的求去,其实是不意外的。
她无法理解,也不能想象世上竟存有这样的感情?一名位处极权的男子,可以为了一名女子,舍下一身繁华,就连千古绝唱的长恨歌,不论把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歌颂得如何凄美,在面临江山与美人的抉择之下,也只能「君王掩面救不得」,可是顺治皇帝,他真的做到了生死相许……
她羡慕董鄂妃,今生能得一挚情相对的男子,死有何憾?不晓得有生之年,她能不能也领略这种滋味……
想得正入神,一阵细微声响将她由沉思中拉回,她正准备查探究竟,才刚由浴桶中起身,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一道暗影由眼前晃过,她本能地脱口惊叫——「啊!」
来者动作更快,迅速掩住她的嘴。
「唔……嗯……」她双手慌乱地挥舞。
「闭嘴!」
听你的才有鬼!
「唔唔唔……嗯嗯嗯……」双手挥舞得更用力,嘴巴也嗯嗯啊啊得更用力。
「你想让整个禁宫侍卫都见识到你这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尽管扯开喉咙把所有人都叫来没关系。」
她动作一顿。
对哦!她现在没穿衣服。
「唔唔……」右手努力朝后头勾啊勾的,因为衣服就放在浴桶旁的屏风上。
「要这个吗?」蒙面的黑衣人轻易捞起衣服。
「嗯嗯嗯!」她用力点头。
「小事一桩。」手腕一翻,正欲递去的衣物硬是转了个弯,远远丢在身后。
会让她如愿吗?又不是找死!
这要让她穿回衣服,他就别想活着离开宫中了。
「你——」她眼睛简直要冒火了。
「别这样看我,我也没得选择,那可是我的保命符。」不然他也是很挑食的。
就在同时,一阵杂杳的步伐声朝这里而来。
「格格!」
男子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盯住她,她甚至猜得到蒙面之下的嘴角也是勾着笑的。
这混帐!摆明就是吃定她。
「格格?您没事吧?属下要闯进去了!」
什么?这还得了?
她瞪大了眼,惊慌地指了指被捂住的嘴。
蒙面人耸耸肩。「你保证不乱来?」
现在会乱来的是谁啊!
她急忙点头,不敢造次。
就在侍卫准备要破门而入时——
「大胆!本格格正在入浴,谁敢进来,我挖了他的狗眼!」
啧啧!男子夸张地挑高了眉,很故意地揉了揉眼,作势要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