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也不好笑。」徐玉曼冷冷道。
「以后最好别开这种玩笑。」夏野同样语气淡漠。
「这样我会很困扰。」两人异口同声。
话虽如此,但听见对方竟然也这么讲,还是觉得生气,转过头来,忿忿然互瞪一眼。
还是水火不容啊!
阿杰在心底感叹,和一旁的小美交换一眼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喂喂,小王,拍好了吗?」他朝正对着小教堂外观取景的摄影师喊:「拍好了我们就进去了。」
「马上就好!」小王回头喊,继续拍摄。
不祥的预感窜上徐玉曼背脊。「你们该不会……从刚刚就一直在拍摄吧?」她犹豫地问。
「当然啦。」阿杰灿烂地笑。「这么好的镜头怎么可以放过?」
「尤其妳接到捧花那一幕,太精彩了!」小美眨眨圆亮的眼。「观众一定很高兴能看到。」
老天!
徐玉曼心跳加速。「那刚刚新郎新娘说的话呢?你们也录进去了?」
「这个嘛──」两个助理尴尬地搔搔头。
他们录进去了!
徐玉曼僵在原地。不需他们开口承认,光看这表情她也能猜到。
他们不但将她接到捧花的那幕拍进去了,就连新郎新娘对她说的大串祝福的话也全部录像。万一到时候真的在电视上播出来,她可以想见观众们会多激动,又有八卦可供他们嚼舌根了。
八卦四处流传,总有一天会成为以假乱真的绯闻……糟糕!
「那一段要剪掉!」她焦急地喊:「绝对要剪掉!」
「嗄?要剪掉?!」助理们显然很犹豫。
「刚才那些不在我们预定拍摄的计划内,也跟这个节目无关,请你们务必剪掉。」
「可是很精彩──」
「请你们剪掉!」徐玉曼厉声强调,难得如此强势。
「那……好吧。」助理们虽觉可惜,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
徐玉曼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惜这口气没能松得太久,小美便天外飞来一个提议。
「既然接捧花那段不能用,那就请夏蓉跟夏律师拍一段介绍这间教堂的内容如何?」
「介绍这间教堂?」徐玉曼呼吸一停,眸光流转,恐慌地瞥向夏野。
他似乎也对这样的提议感到意外,推了推眼镜,力持镇定。
「这里结婚教堂这么多,不一定非介绍这一间吧?我看这间好像不怎么样。」
「对、对啊。」徐玉曼赶忙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咦?又意见相同了?两个助理不可思议地扬起眉。
真难得啊!
「刚刚那对新人不是说了吗?这间教堂还不错。」
「外观是不怎么样,不过说不定里头很赞啊。」
「就拍这间吧。再找别间多麻烦!」
「反正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两位助理你一言、我一语,极力说服满脸不情愿的主持人与特别来宾。
苦口婆心地劝了半晌,眼见他们还是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两人索性决定来硬的,先推他们进教堂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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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
非常地、大大地不妙。
糟透了!
徐玉曼颦着眉,咬着唇,纵然满心凄苦,却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出。
她站在摄影镜头前,试图让自己显得专业而大方,用活泼的口吻,介绍这座小教堂。
彩绘玻璃窗、以白色为主调的美丽神坛,天花板上精致的浮雕以及那扇在入口附近、由新鲜玫瑰搭成的花拱门──除了拱门旁那一尊优雅的维纳斯雕像,这里的一切,竟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很想以一个局外人的身分,热烈地为观众介绍这间小教堂,无奈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过去的影像,那一幕幕模糊却又清晰的情景,像一根根利针,刺痛她的心。
她无法冷静,前额甚至开始沁出细细冷汗。
「卡!」介绍一个段落后,阿杰一局声喊,走上前。「很好,夏蓉,就是这样。」
很好?
徐玉曼呆然。她刚刚那样的表现算好?没人注意到她紧张到冷汗直冒,舌头也快打结了吗?
「接下来我们要访问神父。」阿杰笑道:「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准备,妳和夏律师不妨先四处逛逛,我们安排好了再叫你们。」
「妳还好吧?」确定其它人都离开后,夏野这才走向徐玉曼。他俯下头,仔细打量她。「妳的脸色很苍白。」
他看出来了?徐玉曼怔然。
「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累了吗?」他低声问,语气掩不住担忧。「妳刚刚看起来一副快晕倒的模样。」
她听了,忽然有股想歇斯底里狂笑的冲动。
所有人都以为她表现正常,只有他,看出她藏在面具底下的惊惶。
只有他看出来。居然是他──
她的心好痛,几乎喘不过气。
「我没……没事。」她别过头,嗓音沙哑。「我很好。」
夏野深深望她,虽然她不肯正面看他,他仍细心地捕捉到掠过她眼底的一丝痛楚。
「妳是不是……想起了以前?」他哑声问。
她闻言,扭回头,怒瞪他一眼。
他顿时了然。
她的确想起了从前,就像他一踏进这教堂,便遭排山倒海的往事给淹没。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倾心相恋的年轻人,在这里结为连理。他们天真地以为,从此以后便能像童话故事一样,过那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现实,毕竟不是童话──
夏野撇唇,神色黯然。「我们那时候,太冲动了。」
她不说话,僵了好片刻,才冷着嗓音开口。「没错,年轻人真是不懂事,太傻了。」
他一震。「妳后悔吗?」
她不语。
他伸手抬起她下颔,直视她幽蒙的眼。「妳后悔吗?蓉蓉。」
她倔强地咬唇。
「我想,妳是后悔的。」他叹息,指尖轻轻抚过她柔软的颊,一向锐利的眼神,难得软化,甚至会让人以为那里头含着遗憾。
他遗憾什么?遗憾与她结婚吗?还是遗憾两人分手?
她忽地恼怒,又是愤慨,又是伤痛,复杂的情绪像车轮,无情地辗轧过心头。
「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她尖锐地回应,感觉不争气的泪水正刺痛着眼眸。「也许你不相信,可是我从来没后悔过,我没后悔认识你,也没后悔嫁给你,我只是……宁愿忘了。」
偏偏忘不了。怎么样都忘不了!她真的好恨,好恨好恨哪!
她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深深吸气,对他生气,更对自己生气。
「蓉蓉?」他犹豫地唤她。
她绷紧全身肌肉,压下胸臆怒火,试图让嗓音听来清冷而平静。「我不会否定我们的过去,因为那等于是否定我自己。我曾经疯狂地爱过一个男人,我不会后悔,只不过那些……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
夏野心一沈。不知怎地,当听着她如此定义他们曾经拥有的那段日子,他感觉……好痛。
她不是在自己的书里说过吗?她说爱情也许不一定永远,也不一定长久,但它正在发生的时候,仍然最美最好,难以磨灭。
她说难以磨灭啊!
而她现在,却说过去就是过去了。
真的已经过去了吗?他们之间拥有的一切,已经不值得她来回忆了吗?
夏野瞪着徐玉曼僵硬挺直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去的事情,就该遗忘。」她冷冷地补充,婷婷迈开步履。
他沉默地看着她离去,喉头干渴,全身上下被一股无形的焦躁紧紧攫住。他想挣脱,却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