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他,没有说话。他咧嘴笑,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许久,她终于深呼吸,收敛了怒目,又摆回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别开头。“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到底要不要让我过去?”
“认输就说一声啦。”他耸耸肩,让开门口的位置,决定放她一马。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妈妈告诉他的。“那,给你过。”
女孩从他身边擦过,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他鼻腔,在他还来不及回味的时候,忽然消失了踪迹,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不知道她是用什么牌子的洗发精?
他楞楞地站在原地,看着绑着长辫子的美丽女孩打开对门,突然停下脚步,怪异地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转头看向他。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乌黑的睫毛长而卷,细密精致,宛如照片里的人形娃娃。他看得傻了,一时回不过神,更别说猜测她想干嘛了。
“田野,我可以告诉你:我会放屁。”姣好的嘴唇勾起一抹冷冽的轻蔑。“不过我还有很多事比放屁更重要的,没时间像你一样,把它拿来当成生活里唯一的大事,还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炫耀,以为别人都不会。”
“……喂!”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女生还有话说。
她不理他,继续说下去:“而且,我是喜欢你哥,因为畴哥脾气好、有教养,功课又好,比某个只有四肢发达的笨蛋强多了。你要跟你哥比?差得远了,矮冬瓜!”
说完,她便关上自家的大门,仰高头走进屋内,留下还没进入发育期,比她矮了几公分的男孩,气到七窍生烟。
第三章
“小野,早。”
“早。”他朝事务所唯一的女性成员点头,“只有你?小宛,木头和吴伯勤人呢?”
身材圆润的小宛朝他眨眨眼睛。“大老板,你还问啊?昨天你自己要伯勤今天下班以前把估价单交出来的,他当然是一大早就跑九份寻宝去了。我听他还一直念个没完,说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陈太太要的那种大型矿石当摆饰。”
“那木头呢?他也跟着去九份?”
“伯勤一直哀嚎啊,木头只好帮他到处去问问,看哪里还弄得到‘乾净’又‘特别的’民族风饰品。你也知道陈太太有多麻烦,又要特别的东西,又一直嚷着不要沾到不乾净的……谁知道她到底要怎么样才会满意。”
“那其它的东西呢?”他皱眉头,“两个人统统跑去找有的没的摆饰品,最重要的工程怎么办?他去联络人了吗?吴伯勤那家伙把顺序颠倒了吧?”
“他说那个容易解决喽。”
“算了,随便他。”他拉开椅子,打开电脑,看着开机画面发一会呆,习惯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菸,手指夹着,正要凑近嘴边,又突然停下来。
这间建筑事务所是他几年前跟几个学长合开的。说是建筑事务所,其实主要的业务还是在室内设计的承揽监造,毕竟,稍有一点规模的营造工程,还轮不到他们这种小型事务所头上。
一开始,几个人雄心壮志,打算在台北的建筑界打出响亮的名号。过没两年,因为景气的关系,学长们一个个撤手,有的离开了建筑界,有的出国进修,有的则是换到了大型公司去大陆谋事。名义上,学长们还是事务所的股东,但实际上,这间不太赚钱的小事务所只剩下他和小宛两个人在苦撑。
幸运的是:最坏的时期已经过去。去年他们甚至还能硬拨出一笔钱,从一个到美国读书的学长手里,把一部份的股权买回来──不是出自什么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理,情况刚好相反,每次年度结算,几乎没有任何盈余的事务所,根本上来说,不算是好的投资。学长们离开的时候,没有要他硬吞下他们的股份,已经是仁至义尽。所以当公司行有余力,自然应该把那些其实算是借款的股权一一收回。
不过,这也算是不错的了。这间小事务所虽然没有赚过大钱,帐面上却也没有真的出现什么大红字。总的来说,虽然还没脱离亏损的阶段,但总还可以继续营运。
事务所的员工编制,加上他自己,只有四个人。绰号“木头”的王成睦和吴伯勤是最后一个学长去大陆前,介绍进公司的。两个人在建筑公司任职过,因为受不了大公司内部的人事倾轧和编组摇摆,再加上国内的建筑业长期不景气,所以宁可在他这间小建筑事务所当差,领一份不算太高的薪水和时有时无的红利。
而说到那两位不在场的员工,他就忍不住要摇头。办事能力不差,以前累积的人脉和经验,也帮了他这个资浅的老板不少忙,可是如出一辙的散漫个性,或许正是他们选择在这里工作的原因之一吧?
至于唯一的红花小宛,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这间室内设计事务所的创始元老之一。不过因为她说懒得管事,所以名义上的老板还是挂他的名字。
“小宛,我等一下要去Janny的公司看看,他说上次厕所的工程有点问题,要我过去。”
小宛扬起眉,好笑地问:“厕所的工程有问题?我说小野,你别被Janny给骗了。我看她是想要多看你几眼吧?上次他们的厕所装修,你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场监督吗?还能有什么问题?你小心被她骗进厕所给吃了。”
他挑挑眉。“要吃了我?没那么容易吧?我可是有段数的。”
“随便你喽。”小宛耸耸肩,“我警告过你了。”
“不然你自告奋勇代替我去?”
她吐舌头,“才不干呢!上次你去王先生那里谈事情不在,我代替你去的结果是:那个女人从头到尾摆脸色给我看,差别待遇也不用这么明显。人家要看的是你,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他露齿笑。说笑归说笑,工作还是得做。客户说工程有问题,他就得去看看,否则公司的信誉何以为存?
玩笑话说完,她摇摇头。“对了,你那根菸一直拿在手上,到底要不要抽?”
他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夹在指间的菸。犹豫一下,他将没抽的菸连同菸盒一起丢进办公桌旁的垃圾桶。
“耶?这就奇了。”小宛骇笑。从她认识田野开始,他就已经是个菸不离手的瘾君子。别说他,就连她自己以前也是香菸一族,每年不知道奉送多少菸税进国库。大部分读这科系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习惯。毕竟每个学期熬夜画图盖模型赶作业这回事,实在无聊透顶。“小野,你不会要戒菸吧?”
“对。”
“什么时候下的决定?”她很好奇。要抽菸很容易,天晓得,要戒菸可是需要决心的。这是切肤之痛。
“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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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光还亮着,她压下心头突然涌现的怪异感觉,若无其事地将红色单车搬进阳台。
“妈,你怎么还没睡?”看着端坐在餐桌旁,等待自己回家的母亲,她努力露出微笑。
听到夜归女儿的声音,杨承恩抬头,露出一贯温柔的笑容,“奉先,你回来了?”
实际年龄已经五十多岁的母亲,保养得宜的肌肤细致而白皙,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如果不是打扮过于保守,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已经年过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