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小野,你说要去哪里好?”甜美的女性声音,在身边响起。
过两天是他的生日,二十岁的生日,而陪在他身边的女孩,不是他一直渴望的那个人。
升上大二,他终于放弃了。
到台南来念书,已经快要两年了。原本以为,她被哥哥拒绝以后,他应该会有一点机会才对。结果,却不是这样。
他知道,高傲如她,不可能死赖着一个挑明了不要自己的男人。即使再痛苦,她也会逼自己死心。而那个夏天过后的春节,他回家看见她和哥哥,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心平气和地聊天。
已经没事了。她是这样回答他的。
看着她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可是,即使她已经放弃对哥哥的感情,却不代表她愿意接受另一段感情。他的感情。
E-mail、卡片、书信、电话,一年多来,他用尽各种方式,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结果,却总是徒劳。
她总是谈着功课的事、谈着最近又从爷爷的笔记里挖到哪些宝贝、谈着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却总是不谈他,不谈“他们”。所谓“他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不涉及其它。
他甚至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那双永远笔直望着他的雪亮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然后,在去年的圣诞节,她再次拒绝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邀约。
终于,他告诉自己:吕奉先不喜欢他,这一辈子,不会喜欢他。那座美丽的冰山,不会为了他融化,永远。
所以,在今年的情人节,他开口邀另一个女孩子出去,准备彻底断了自己的妄念。
有人说,两情相悦,是一种奇迹。那么,他该知道,这种奇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已经二十岁了,也是该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完美存在的时候。
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自己的人,不如把握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喜欢他现在的女朋友,这就够了。至于爱情,他不再奢想。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爱上陪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这样,不也是一种爱情?
“你想去哪里?”他挑高眉反问。
“嗯……我不知道耶……”女孩噘起嘴角,撒娇地看着他。“我以为你都计画好了。”
“啊?我是寿星耶!”他故作不豫地摇头。“你竟然叫一个寿星计画自己的生日?太没诚意了,简直没有天理!”
“呵呵呵……”女孩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顺势倒进他的怀中。“不要生气啦,小野。人家刚刚是骗你的,我早就帮你准备好生日礼物了!”
他挑高眉。“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女孩拉下他的头,朱唇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呢喃了什么。
他脸红了。“哇!这叫准备好了?一点诚意也没有!”
“怎么没有诚意!”女孩娇嗔地说:“人家可是花钱订了房间呢!而且现在阿里山是旅游旺季,你以为旅馆很容易订吗?”
他的脸更红了,像是被春天阳光烤熟的苹果。原来,她刚刚说的“开房间”,是这个意思吗?谁会知道啊!
女孩放声大笑,翻身滚离他的怀里。“喔……小野!你刚刚想歪了,对不对?你这个大、色、狼!”
“你……你那样说,谁不会想歪啊?”他恼羞成怒,“才不是我的问题咧!”
“色狼色狼色狼色狼……小野是大色狼!”女孩跳起身,朝他扮个鬼脸,愉快地跑开。
“喂!你给我站住啊!”他跟着跳起身,尾随着女友身后追去。“不要跑!”
就这样,他重要的二十岁生日,在女友的巧思安排下,在阿里山缤纷的落樱中度过。
两天过后,当他终于再回到学校,从室友手中收到的,却是一只专程从台北送过来的精致餐盒。特地为他烹制的点心,老早已经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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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起,吕奉先没有再回过他任何一封信,即使在楼梯间遇见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个头,连声招呼都鲜少出现。两个人,形同陌路。
看着那双比先前更加冷淡、连最后的感情都被拔除的美丽眼眸,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就像那个过期的餐盒,他的爱情,已经错过时间,不可能再挽回。
至于他和那个女孩子,并没有戏剧化地立刻分手,而是一直到了毕业,才自然地结束。就像大部分的校园恋曲,没有一个结果。到今天,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联络了。
长达两年多的恋爱,现在想起来,却连一点依恋都没有。他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那个女孩子。
或许,那只是寂寞的关系。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人,一个愿意接受他的人,强烈地肯定自己一直不被接受的感情。
于是,他玩了一场恋爱的游戏。
于是,他亲手亵渎了自己一直以为珍视的爱情。
他背叛的,不只是那个被他称为“女朋友”的女孩,不只是吕奉先。最可悲的是,他背叛了自己。
人心,太过脆弱,而所谓坚如金石的爱情,其实禁不起半点试炼。
第九章
“……所以,你明白了吗?”田畴微微笑,“那个时候,你会这么生气的原因?”
她抬起眼,看向悠然望着窗外的唐装男子,直觉地避开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畴哥,今天不用上课吗?”
“本来要,可是学生说要啦啦队练习,叫我停课一天,所以畴哥就偷懒了。”田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你呢?奉先,不用忙吗?”
她摇头。“还早。”
时间是下午两点,午餐的营业时间刚过。天际的乌云散去,初冬的阳光从窗口照进屋里,不久之前的阴霾彷佛只是错觉。
“那畴哥就再叨扰你一阵子了。”一身米白的男子举高瓷杯,轻啜杯里的茶水,杯缘的唇带着永远不退的浅笑。再平常也不过的一个动作,却散发着独属于他的温文气质。
她笑,没有说话。
平稳的静谧在午后的空间流动。她看着在附近假装忙着整理环境,其实是竖长了耳朵偷听的几个员工,慢慢地开口:“畴哥,你觉得我不快乐吗?”
田畴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这样问?”
她摇头,避开目光。
他沉默下来,半晌,突然弯起嘴角。“这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啊,奉先。那你觉得畴哥快乐吗?”
“我不知道。”
“别人的快乐,是一件太过复杂的事。”田畴低下头,笑容在脸上摇晃。“畴哥才疏学浅,没有办法替你回答这个问题。奉先,你必须自己去决定。”
她摇头。“我不知道……来作厨师,只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可是,爸爸不原谅我,妈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曾改变。然后,他们说……我不快乐。”
“但是你还在这里,在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代表这个职业,对你而言,有不同的意义。”
她笑。“我只是顽固而已。”
“顽固不会使‘天下御苑’接连成为最近两家美食杂志报导的主题。”田畴又啜一口茶。“回到快乐的问题,心理分析的说法,人类的认知,建筑在和其他人的认同上。欲望如是,快乐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解释。毕竟,人是群居的动物,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生活。缺少其他人的认同,很难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