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好办。”他说。
“我怕我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红着眼眶,幽幽地说:“告诉他老人家,我……我没有做出让他丢脸的事来。”
见她眼眶泛泪,他的心又是揪紧。“跟我走,现在就走!”
“不行。”
“我可以带着你们一家子离开这里……”他的手伸进牢中,紧紧地捏住她的手。
“不,”她坚决地挣开了他,“我不会让他们说我‘畏罪潜逃’。”
“你……”他眉间皱叠出数道懊恼的皱纹。
“你马上带我家人走,再拖延就迟了。”她打断了他,径自缩到牢中一隅,打定了不走的念头。
“邵胤贞,你就不怕我伤心?”他望着蜷缩在墙角,不发一语的她,霎时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好,她不想落个“畏罪潜逃”的罪名,那他就应她的愿,让她在众人面前沉入水底,彻彻底底地死一次。
胤贞蜷曲身躯,压低着脸,不抬头看他,也不吭声。
“我走了,你保重。”他落下最后一句,便往城西的邵家去了。
★ ★ ★
梵毅向打更的打听了邵家所在后,立刻前去邵家叫门。
“谁?”出来应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娃,纤瘦的挺惹人怜。“大爷,您找谁?”
“是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级着出来,瞪着防卫的眼睛望着门外带着刀的梵毅。
“这儿是邵胤贞的家?”梵毅问道。
男孩名叫邵胤年,是胤贞的大弟。“你是……”
“是令姐托我来的。”他说:“她要我带你们离开县城。”
胤年一听,神色惊慌,“我姐姐她……她出事了?”
突然,矮矮的屋里传来其父邵祈咳嗽的声音,“年儿,是谁?”
“大爷,您请进来。”知道梵毅是受姐姐委托而来,胤年放心地将他邀请入内。
梵毅进到屋里,只闻到一股难闻的药草味及霉味,窄小的屋内分不出是厅是房,只见一名约莫五十出头岁的瘦削男人躺在柴板床上,一旁还有两名幼小的女娃儿。
他想,这辗转病榻的人应该就是胤贞的爹。
邵家景况凄凉,有病重的男主人,还有几个尚未自立的儿女,生活状况之差,实在叫人忍不住蹙眉摇头。
这会儿,他总算知道胤贞为何不走,为何执意留在马府,甚至委身马景荣了。
先前他总是以为她自甘堕落、爱慕虚荣,所以出卖灵肉地巴着马家不放;但现在,他发现她是如何地委曲求全,而他又是如何地误解了她、羞辱了她。
初时,他被她的沉鱼落雁之姿所吸引,可如今,他更被她的善良坚强所动。
突然,他悔恨自己之前对她的百般羞辱及嘲讽,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她的家人。
一个女人家在这种乱世里想谋生已是不易,更何况她背负着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担,也难怪她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了。
他发誓一定要带她走,而且他要让她过最好的生活。这一生,他会为给她幸福而努力。
“哪位啊?”那祈睁开沉沉的眼皮望着刚进来的梵毅,神情有点惊疑。“你……你是……”曾经被绿林大盗所伤的他,面露惊恐之色。
—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因为妻子遭人奸害,使得他对带刀的人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爹,这位大爷是姐姐的朋友。”胤年走近床边,扶起了孱弱的那祈。
“邵大爷,在下梵毅,是受令嫒所托,前来接你们离开的。”梵毅说明来意。
“贞儿她……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他们的样子,梵毅猜想他们并不知道胤贞明晨将被淹死的事情。
“她被诬陷不贞,明早就要被沉到水里去。”
“什么?”邵祈一听爱女即遭不测,面无血色的脸上更添惨澹,“怎……怎么会?”
“这说来话长,还是请邵大爷先打理一下,待会儿会有马夫到这儿来接你们一家走,我已经请我义妹在城门候着你们,她会连夜送你们出城的。”他说。
“可是贞儿她……”邵祈老泪纵横,而—·旁的几个孩子们也都哭了。
“我不走……”胤年年纪较长,已经懂得表达自己的意见。“姐姐为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现在她有事,我绝对不走。”
“我也是……”另外三名年纪相当的女娃儿也呜呜咽咽的。
看他们一家子哭成一团,梵毅也觉头大。
邵祈哽咽着说:“贞儿为了我们,委屈地嫁给马少爷,谁知道,才刚过门,马少爷就死了,她牺牲自己留在马家受尽糟蹋,为的还是我们……”他抽抽喘喘地续道:“如今知道她就要被沉进水里去,教我怎么走得了?我……我不走了,我们一家子索性全死在一起算了……”
“邵大爷,”梵毅趋前,眼神坚定而充满自信,“您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你……”
“你们先出城,不用多久,我一定将她带去与你们一家团聚。”说罢,他拍拍胤年的肩,“小兄弟,别迟疑了,马夫马上就来了。”
胤年蹙着眉,“可是我姐姐……”
“我梵毅向来说话算话,绝不骗人。”他抓起胤年的胳臂,朗朗一笑,“我会把她完好无缺地带回你们身边的。”
胤年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及真诚,终于破涕而笑,“嗯。”他用力点头,抹去了眼泪。
第九章
一大早,河边就挤满了人,为的就是看胤贞被沉人水底。
在这些看热闹的人之中,有人议论纷纷着:“想不到那邵家丫头看起来于干净净的,背地里却做出这种事来。”
“听说马少爷也是她害死的。”
“别胡说了,我看她根本是被诬陷的。”
“是呀,我也这么认为,邵家丫头可是个孝女呀,这种人不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我有个侄女在马府做事,她说二姨太跟前的红丫头秋菊,早就跟马少爷有染,谁知道后来马少爷娶了邵家丫头,那秋菊就一直怀恨在心。”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看秋菊在大街上是怎么糟蹋邵家丫头的吗?”
“看来,邵家丫头还真是被冤枉的呢!”
“唉,可怜唷……我侄女说那邵家丫头如果死,也一定是秋菊害死的。”
“是吗?真可怕……”
“唉呀,你不知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吗?”说着,几个人都跟着摇头叹气。
这些话,混在人群中的梵毅全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当日在大街上当众侮辱胤贞的,就是马府的丫环秋菊?好个阴险可怕的女人,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就在他忖着的同时,附近一阵哗然。
“来了,来了……”有人喊着。
马守齐及二姨太坐着轿子,亲自押送胤贞到河边来。两旁的百姓自动地让出一条通道来,现场一片宁静。
数名家丁及丫环都随行而来,秋菊也在其中。
胤贞被押在囚车上,身着素衣,发丝凌乱狼狈。她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像是认命等着死期到来似的。
到了河边,马守齐亲自审问,“邵胤贞,你不守妇道,伤风败德,你认是不认?”
“我是清白的。”胤贝坐在囚车中,淡淡地道。
“你还死不认罪?”姨太指着她骂: “有那么多人证,你休想脱罪!”
“老天会还我清白,给我公道。”胤贞无畏无惧地望着她,神情是冷肃而坚毅地。
“你!?!姨太气白了眼,“给我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