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一直紧搂着同伴,他知道他会痛,这是个必然的过程,只要熬过去才会看得见明天的阳光。
江节的爱情告终,生活还必须前进。
所谓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是连着精神的,就变得困难。阿城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太过坚持地在新生的江节身上寻求爱情。他没有束缚他,两人还是处在哥们和情人的临界点,来回摇摆地持续了几年,直到开始放纵自己身分的江节在同性恋吧里找到另外一位男人为止。
阿城不得不承认,在捅穿李沐雨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失去了江节。
新男友是个比他年纪大上一轮的上班族,阿城嘲笑他找了一个李沐雨的替代品。
江节没有否认,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说过恨李沐雨,但未能否认心中持续的爱恋。
他用恋李沐雨的方式在新男友身上寻找寄托,这样做很傻,没有人能代替另外一个人,所以恋情失败得也很快。他依旧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更换和不停地学习忘掉一个叫李沐雨的人。
可是太难了……有谁能忘掉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吗?在他开始用心记忆的时候,这个人就充满在他呼吸的空气里,填满他生活的空间里。忘记他,等于忘记自己。
他放弃,就当自己长个毒瘤,痛苦地防备它一辈子。
大四的一天突然接到电话,是张莉丽打来的。贴着话筒,脑海里立即清晰地出现了一直想忘掉的人的形象,那一刻江节觉得自己很失败。
张莉丽礼貌地跟他说,他的亲生母亲从国外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江节觉得可笑,原来自己除了李沐雨外,真的还有一种叫“亲人”的关系存在。张莉丽还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希望他去国外留学,并替他负担一切费用,问他是否愿意。
他问张莉丽:“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那个人呢?”
张莉丽温婉地回答:“他不能打电话,他说希望你能出国深造。”
江节冷笑,说:“你记得让他向我妈多要点抚养费,要不就太亏了。”然后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绝然……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张莉丽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由叹气。
屋外的树在风中飒飒轻晃,枝丫上的叶子快落光。坐在窗口边的人在数。
“他会懂事的。”他也叹息。
“可我真的很嫉妒他,”靠着丈夫瘦削的肩膀,张莉丽有些凄楚的怨意,“他怎么能得到这么多?”
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拾手温柔地抚着妻子秀发。
“对不起。”
“没关系,”妻子不好意思地笑,“我已经得到你了,不是吗?从小恋你这么多年,可从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娶我。”
“可我无法给你任何东西……”
“不,你把信任交给我了,能陪你这么多年,我已经满足了。”妻子吻了一下丈夫的额头,亲昵地靠在他身上。“你说,这阵子要多长时间才能掉光啊?”
“很长时间吧……”
半年后。
要不雨吗?天有点阴湿。
江节站在公寓狭小的窗口前向外张望。
灰蒙蒙的气雾中,有一群鸟晃悠悠地飞过,看起来速度很慢,让人不由害怕它们会不会掉下来。
他打开电脑,上网收邮件,信箱提示有一封信。
飘雨丝了,阴凉的湿气扑进窗口,有股淡淡水腥味。
“咕咕……”
一只毛色古怪的鸟停在斜对面阳台的花架上,它歪着脑袋仰视天空,然后用灰白的喙梳理羽毛并缩紧身体。
它冷吗?江节瞧着鸟,没有关窗,如果它要进来躲雨的话,他不反对。
鸟望向他,目光柔和地停驻了好一会儿。
他也凝望着它,不认得其名字,它不是只在这个城市里常见的鸟,不知来自伺方。
彼此又匆匆躲开了日光。它继续在雨里停留,他要去看信件,一边给自己倒杯热咖啡。
下载完毕,信件抬头写着:李沐雨。
他的咖啡全倒在桌上,溢了好大一滩。痴迷的笑容渐渐浮上脸庞,为远方那个久无音讯的人。
李沐雨,你还好吗?我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恨你了,没有爱情也行啊,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他激动得手忙脚乱,顾不得桌上的咖啡,连忙点击信件进入。
雨大了,从开着的窗户溅进屋内,濡湿了淡蓝色的窗帘。
“铿锵——”
尖锐的碎裂声划破寂静。花架上的鸟一惊,亮翅高飞,它掠过洞开的窗看见屋内的电脑前,年轻人右手半举,咖啡杯已经跌在地上碎成几片,咖啡静静四淌。他立着,像是座没有生息的雕塑。
鸟看了他一眼,随即消失在雨雾中。
“江节,你好!
打扰你,很抱歉。
我是张莉丽,或许你不想看到关于我们的任何消息,但我认为我应该有责任告诉你,李沐雨于昨天凌晨三点十分因胃癌晚期不治,在新华仁医院逝世……”
电脑屏幕上的信平静地写着。
“他最后说:他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