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节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脸色更白了。
阿城提起电话,冷静地递给他:“打打看啊?”
“和”江节害怕了。
“打打看啦,又不会死人的!”阿城耐心地催促他。
江节拼命摇头,他不敢想像,李沐雨如果真收到那样的信会有什么表情。
他知道自己矛盾无比,一方面想让李沐雨了解,一方面又不敢破坏自己作为他儿子的形象,全因他无法预测李沐雨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打,我替你打!”阿城火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没空跟这小子磨时间。
江节抢过电话不肯放。“算了……”
“什么叫算了?”阿城无力。
“你叫我怎么问啊?”江节大声吼了起来,“难道问他:“我给你的信收到没?如果是情书的话,不好意思喔,是我寄错的。”这样吗?!李沐雨非揍死我不可……”
阿城瞧着涨红的尴尬脸,不禁大笑了起来:“李沐雨常揍你吗?”
“那倒不是……”江节连忙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知道?”阿城收了笑容,正经地问。
江节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我不怕他知道,但我怕他知道后会离开我,会不要我了。”
“可他现在的情况,和离开你有什么区别?”阿城下依不饶地迫问。
“可是……”
“可是觉得有希望,对不对?”提问的人一句话捅穿了他的呵笑。
“嗯。”江节只能点头。他点头的同时,蓦然惊醒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
阿城同情地望着他,用望一个孩子的眼神。
虽然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心智却差距甚远。李沐雨的保护让江节一直生活在类似童话般的美好幻想中,对于所谓的绝望,从来没有真正体验和了解过,他应该恨李沐雨,的确应该恨他。
“让我跟你回去,这个寒假。”阿城提出个奇怪的要求。
江节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见儿李沐雨,”阿城行点难为情地摸着头解释,“我……对你这个爸满好奇的,呵呵。”
“你不回家过年吗?”江节问。
阿城苦笑:“我爸妈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自从我出事后,他们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回去才好呢。”
江节怔仲了一会儿,嗫嚅:“我也不想回去……”
阿城莞尔:“你准备躲他一辈子吗?就为一封信?”
江节的脸由白转惨绿又泛红,他颓然地蹲在地上,盯着墙壁直想往上撞。
“你们什么啊?又不一定真的是错寄回去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再说了,如果是真的,你就说开玩笑好了,总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的。”阿城也蹲下来,安慰地抚荠他的背,可就是憋不住嘴角的笑意,这样烦恼着的江节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江节拿黑澄澄的眼珠子瞪他:“哪有人开这种……三八玩笑的?!白痴才会信这个。”他想到在纸上写的那些情话,不由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他无法想像李沐雨拿在手上会是个什么表情。虽然曾经急切地想让李沐雨了解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事到临头白己却恐慌成这样。
阿城笑得嘴角快抽筋了:“好啦好啦,如果是真的,到时我替你挡怎么样,就说……嗯,我们几个哥们集体开的玩笑之类的……放心啦,我阿城最会唬人了,骗你那个傻傻的老爸绝对没问题。”
“李沐雨不傻……”江节无法信服地念念有辞,“万一……他生气了,发火了,从此再也不想看到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阿城笑不出来了。你还有我。他现在却不能说这句话。
在忐忑不安中,寒假来临。除了几个家址特远不想把短暂期假都浪费在路途上的同学外,大部分均作鸟兽散。
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使很多大学新人类们在第一个寒假尝到什么叫归心似箭,就算是心有芥蒂的江节也不例外,想见到李沐雨的心态和未知的恐慌相较量,矛盾到临上火车还在犹豫,被不耐烦的阿城一把拖上火车。
自失信以后,江节没有再给李沐雨写过只言片语,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彷徨的心情让自己也觉得可笑,鸵鸟般的回避总有到头的时候。
令他更不安的是,李沐雨自那以后也没有来信,甚至临近寒假也没有打过电话问他几时返家,要不要接车之类的琐事,虽然那一段时间内,江节故意把李沐雨给他配的手机关着,心里却一直期待着他会打个电话过来,呵是没有。
李沐雨似乎在千里之外体会到了江节惶惑的心情,而故意为难着他。
而阿城也仿佛感染到他的紧张情绪,一路上话语不多,连嘲笑江节多愁善感的惯有玩笑也没有,偶尔有的也只是握握江节的手,安抚着对方沉重的心事,或者两人挤在火车狭小的卧铺上,默默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安静人睡。
火车进入熟悉的城市。
江节终于开了手机,在阿城沉静的目光中,他按下能倒背如流的号码。
“李沐雨,我回来了。”电话接通那刻,他不让对方先开口抢先说话,并且惊讶地发现,不管事先想好要用什么口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临到面对时,还是一如往常的孩子U吻,似乎是本能的条件反射。
李沐雨,我回来了,你在哪里?他从小学至高中,一直用同一种口气,理所当然地要求着李沐雨随时来到门己的身边,只是今天他才蓦然发觉。
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男中音:“江节,你已经到了吗?我马上去接你。”
江节顿了半晌:“我就要到了。李沐雨……我那……我我还带了一个同学回来。”
“哦好,知道了,我现在就来接你们。”平常地应着,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江节对着手机发愣。
“你怎么没问?”一直静观他打电话的阿城苦笑。
江节沉默,他不敢问,不过李沐雨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可寻,自己十有八九是虚惊一场了。
“他……好像没有收到。”
阿城一怔,然后笑着调侃:“恭喜恭喜,小命保住了。”
江节也笑,但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复杂的滋味是庆聿还是失望。
火车进站了。
面对这个穿着普通,笑容慈爱,态度亲切的成熟男人,阿城不知道自己该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敌意?羡慕?还是爱屋及乌?他悄悄地推了把站在身边看着男人走近而有些恍惚的江节。
“你想完全确认他有没有收到信,现在就扑过去试试,如果他有一点儿的不自然,就说明他在装糊涂。”
江节惊讶地转头瞪着他,像瞪一个魔鬼。
“去试试吧。”阿城无视他的目光,冷静地再次催促。
犹疑的人僵着脚步站着不动。
“你害怕?”阿城嘴角边泛起一丝嘲讽。
江节咬牙,朝走近人大步奔了过去。
阿城凝视着紧紧拥抱一起的人,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动作也没行停顿,他自然地拥住扑上来的年轻身体,摸着江节的头快活地笑着,像极了一个父亲……不,他就是在以一个父亲的举动来拥抱自己的儿子。
“阿城,过来啊?”江节回头唤着阿城,脸上兴奋地充盈着笑容,跟在车上阴沉的神情判若两人。
只因为这个男人吗?阿城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跟来,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好,伯父。”他把伯父一词重重地读着,行点可笑的报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