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瀚柏边坐着,边回想方基伟这个人。
节目已在进行中,安瀚柏和楚心豫随手翻阅着此次义卖的目录。楚心豫似乎对几件珠宝充满兴味;安瀚柏的目光则停留在介绍“紫藤轩”的几幅画作上。他大略的浏览一遍,觉得有些失落感。可是,他也没有把握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这时,他从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空着的位子有人就座,他抬起头想礼貌性的致意,却发现居然是方基伟。
方基伟才刚坐下,就问安瀚柏说:“你喜欢我们捐出义卖的那几幅画吗?”
安瀚柏基于礼貌,不便表示自己真正的想法,就说:“还不错。”
“不,不对,”方基伟摇摇头说,“至少你本人就不喜欢,对不对?”
安瀚柏没有想到方基伟如此坦白,他解释说:“对于画,我是个十足的外行——”
“如果你说自己是个外行,那么你怎么可能成为‘紫藤轩’的常客呢?”方基伟一语中地的说。
安瀚柏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你曾经想找我,不是吗?”
此时,安瀚柏转过头来,他定定地凝视着方基伟的目光,然后,他不再逃避,一字一句直接说出:“是的,我曾经试图找过你,因为我想知道舒晴的下落。”
“如果你现在还想知道的话,也许我可以告诉你。”方基伟直截了当的说。
安瀚柏一听既兴奋又有些畏惧,不过他强自镇定的问:“是的,我想要知道,舒晴现在在哪里?”尽管他以为自己掩饰得非常好,然而,方基伟已经清楚他声音中的急切。
“她现在暂时住在梦幻山谷。”
“什么!舒晴在梦幻山谷!”安瀚柏不自觉扬起的声调引来一些注视,连楚心豫都用一种讶异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人。
“再过半年,‘紫藤轩’要为她举办一场个展,梦幻山谷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甚至可说是她灵感的所在。因此,她决定待在那儿,直到作品完成。”
安瀚柏静默着,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了,他无法相信他终于有了舒晴的消息!他也没有想到梦幻山谷对舒晴的影响那样的深刻,而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的眼眶盈满泪光,他感激的向方基伟道谢:“谢谢你,谢谢!”千言万语,只有这句话,是真诚的发自他的肺腑。
方基伟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谢我,就算是我这个朋友应该作的事情。我只觉得可惜,舒晴隐瞒了这么久,却始终不肯释放自己的情感;你也是一样。何苦呢?”
这时,义卖已近尾声,方基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急忙起身,边向主持人挥手示意,边向安瀚柏说:“你不要急着走,我衷心希望你能把这份礼物带回去。”然后,他便走到舞台,和主持人倾头说着话。
只见方基伟拿起麦克风,边向贵宾说:“各位贵宾,大家好。我是‘紫藤轩’负责人方基伟。很感谢你们能拨冗参加这个义卖晚会,我相信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段回忆令人刻骨铭心;它可能是一段爱情故事,或是让人动容的友谊、亲情故事,无论如何,就是因为有这些回忆,才使得我们的生活更加丰富,更有希望。”说到这里,参与的人士已经因为方基伟一番感性的言谈而全场静默着。安瀚柏知道方基伟这番话是对他的特别祝福,“今天,我打算捐出我个人的珍藏,一幅由画坛新秀舒晴小姐的画作——‘等待的女人’,我知道这幅画其中也埋藏着一段感人的故事,它的纪念性远非我所能想象。因此,当我得知这个真实的故事时,我真心希望这幅画能为当事人所收藏,这样一来,这幅画的价值则会因此而更凸显它的实值意义。这幅画的所得,我将悉数捐出。”
安瀚柏试图恢复镇定,然而,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一桩难事。
全场人士也都为了这样的一番话而惊愕不已,隔了一会儿,大家纷纷交头接耳,互相讨论着这件奇闻。
然后,安瀚柏高举双手,他看着方基伟,再度试着挤出笑容:“一千万元。”他笃定地喊出这样一个惊人的价码。
顿时,会场充满了“嗡嗡”的交谈声。
楚心豫惊讶地膛目结舌,但是,她心里明白,真爱是无价的,不是吗?
方基伟一如所料的敲下槌声,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安瀚柏明白,各种媒体有关他的传奇势必又多了这样一则故事。然而,他已经学会不去在乎。
现在,他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舒晴。
第八章
每次重游梦幻山谷,舒晴总是抱着悲喜交加的心情。
舒晴开着租来的车,沿着高速公路慢慢地走。她不想一口如鲸吞般吞掉整座山林之美,而想要细细地品尝,就像掌握惊奇、完美的酒香一般,再度拥有欣赏它们时的感受。
舒晴喜欢在经过的时候,在心中喊出那些城镇的名字,心里想着那些人们往河面抛出如蛛丝般洁白、轻盈钓线的河流,和鳟鱼跳跃、卷曲飞扬的画面。
那些城镇和鳟鱼溪流的名字,对舒晴来说,仿如诗歌一般。飞扬的韵味、翩然的旋律,在在令人回味无穷。
她喜欢群山在高速公路旁的谷间突起,并把她包拢在由松树与桦树剥落的白树干、杜鹃与石楠花、小山丘上的矮树丛和野草所形成的墙中。置身于此种壮阔、美得令人惊奇的大自然中,可说是一种极其难得的人生体验。
而看着那些树,更是另一种神奇的感受。
舒晴经常忍不住在路旁停下车来,不厌其烦的拿出画布和油彩,尽情地画出来。将她眼睛所见、耳朵所闻、心中所感,化为神来的一笔。而它们的颜色随着阳光不停地流转——浅绿、深绿,间夹以或白、或红的繁花,画布中的颜色流淌,一如她内心中丰沛的感情。
舒晴不晓得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缓慢、充满期待地回到梦幻山谷。
打从那年夏天开始,舒晴每隔几年就会回到这里来,在这一趟让她心中充满敬畏的旅程上,这是一段回忆之旅。
舒晴始终相信必定有一些比景观、风土人情更强烈的理由和召唤,不断吸引着她重返梦幻山谷。
***
每次来到梦幻山谷,舒晴总是住在梦幻旅馆,原因无他,纯粹是基于怀旧之情。
不过,这十几年来,旅馆已经归一位年轻的木雕艺术家彼得夫妇所经营。
因为舒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游此地,因此,彼得夫妇和舒晴也已成了熟稔的老朋友。彼得也非常欣赏舒晴在绘画上展现的才华,所以,只要舒晴一来到这里,彼得总是急着向她展示最新的作品,并以少年般的热情为她解说每一件作品所蕴含的深意。
彼得的妻子玛莉亚美丽苗条,总是穿着一身紧身衣,益发凸显她傲人的身材。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倚在柜台而双眼迷离地眺望屋外的街景,或是用她惯有的轻柔声音和住宿在旅馆的客人打情骂俏。然而,她对自己在艺术上始终毫无所成的丈夫,却抱着极大的宽容与体谅。这一点,令同为艺术家的舒晴相当感动。
舒晴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益发显得这里的可贵。
曾经一度在夏季的假期里,旅馆常有客满的纪录,然而现在,当舒晴签名住宿时,玛莉亚却寂寥的告诉她,包括她在内,旅馆才住了五个人而已。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