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胡说。」她跺跺脚,怪他随口胡说,搅乱了她的心思。她不喜欢这个样子,她一向安分守己惯了,过这样的生活,她学着知足常乐,但他刚刚那席话,分明就是想挑起她隐藏在心底的不悦。
她喜欢做家事、喜欢被大家依赖,为什么这些喜欢一旦到了他的嘴里,便全成了不堪的虐待?
「懒得理你。」她的事,他才不想管呢!他只想待在这个地方避避风头,等他家里的人来接他。
他一个王孙公子落了难,身上没银子使的滋味真难过,但陆靖一点也不想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力量回京城。他要待在这里等人,而这段等待的期间嘛——唔!她得伺候他的吃、穿。
「盛碗饭来。」他命令她。
「你干嘛?」
「我要吃饭啊!」不要她盛饭,他能干嘛?
陆靖翻白眼,真不晓得这丫头是不是脑子坏了,有点「阿达、阿达」的,要不然这么显而易懂的事,她还要张大嘴巴,问他一句为什么。
她是在耍白痴啊她!
陆靖像个大爷似的,坐在灶房的长板凳上,跷着他的二郎腿,气定神闲等着奴儿服侍他。
奴儿既要张罗他吃,又要张罗他穿,她是招谁惹谁来着?她只不过是好心的买了他,为什么得沦落到当他的奴才!
奴儿瞪着他,可他却比她更凶;奴儿凶不过人家,於是短了气势,只好委曲求全的去张罗吃的让他吃饱、喝足。
而他吃饱了、喝足了,这会儿他总该走了吧?
「你快离开。」奴儿想过了,帐面不符的事她自个儿会想法子蒙混过去,至少胜过留他这个大爷待在她家白吃白喝。
她家里的人要是看到她房里窝藏个男人,那还能不天下大乱吗?
「你快走。」她拿手推他。
陆靖一个转身,折了回来。「你急什么急?我有说我要离开吗?」
「你还不离开啊?」难道他还想赖着不成?
「我三天没洗澡了。」陆靖很受不了自个儿身上的味道。「你去烧桶热水来让我洗澡吧!」
他指使她指使得倒是挺顺口的。
奴儿不禁为之气结。
「怎么?还不快去。」见她愣在原地,陆靖坏脾气地吼她。
「哦!」被他一吼,奴儿一惊,什么气全没了,赶紧跑到外头去劈柴、升火,烧热水。
她就像可怜的小婢女一样,服侍着她花了二十三两买来的恶奴才。
她为什么这么可怜啊?奴儿心底有所不服,但她与生俱来便是逆来顺受的个性;而陆靖的个性又太强悍,所以,她的心里纵有再多的不服,也只能乖乖的听从陆靖的指使。
她现在只希望陆靖能早点闪人,为了达到她的心愿,所以,奴儿更加努力的服侍陆靖这个恶仆。
※ ※ ※
奴儿将陆靖要的热水烧好之後,便把他藏在她房里洗澡;而她自己则是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她上哪去了呢?
陆靖洗好澡,闲来无事跑到屋外闲晃。他以飞檐走壁的方式看尽苏家里里外外的一切。
大厅上,席开两桌,男丁女眷隔着屏风分开用膳。
可那个笨奴儿呢?陆靖下意识的四处梭巡的找她。
在女眷那桌,他找不到她的人;陆靖轻足在屋檐上点了两下,轻轻的跃开身子,飞着离去。
在灶房,他找到了她的人,那笨丫头正躲在灶房里吃饭呢!
他纵身下去,足点地,推开灶房的门问:「你在干嘛?」
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差点吓死她了。
奴儿拍拍胸脯,把梗在喉咙的那口饭给捶下去。
要死了!「我才想问你,你在这里干嘛?我不是让你在我房里躲着别出来吗?你怎么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我家晃啊?要是让人瞧见怎么办?」
「不怎么办。」陆靖觉得他长得玉树临风、丰姿飒爽,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倒是她!「你怎么躲在灶房吃饭?」她才像是个见不得人的贼呢!
他弯着身子看向她一脸的狼狈。她因为忙而显得有点灰头土脸,那脏兮兮的小脸昂着,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般,看得陆靖忍不住就想欺负她。
那只小花猫不懂他欺负人的心思,还傻傻的回答他,「我喜欢在这儿吃。」
「你少来了,哪有人不爱在大厅跟家人和乐融融地一起用膳,倒喜欢一个人窝在黑不溜丢的灶房用餐!老实说,是不是你家里人不让你同他们一起吃?」
「你才少多管闲事,我家里面的人这么疼我、爱我,他们怎么可能不让我跟他们同桌用餐?是、是、是我不要的。」她还在逞强。
「你为什么不要?」
「你没瞧见吗?那桌子才那么一丁点大,却要挤那么多人;我在那个地方吃饭多不舒服啊?不如一个人在这里用餐,这里全是我的地盘、我的天下,我爱吃多大口就吃多大口,又没人管;我为什么不爱在这里用餐?」
因为这样用餐,一个人很无聊。
陆靖将答案吞回肚里,没说出口。他难得一见的良心跑出来,要他别再对她落井下石了。
他分明知道奴儿在这个家里不得宠,何必硬要揭她的疮疤呢?
「哎呀!」奴儿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又怎么了?」
「我忘了……」
「忘了什么?」他问。
奴儿的眼睛圆溜溜的转,她才不跟他说呢!
「总之我有急事要忙,你快回我房里躲着,别出来给我惹是生非。」她东西收拾收拾,便忙着往外头跑。
陆靖会乖乖的回房那才有鬼,他直接跟了上去。
第三章
奴儿是去听课。
她今年十四岁了,却大字不识一个,家里请来个教席,她忙里偷闲,趁空躲在窗子底下偷听夫子授课。
今儿个夫子教的是对句。
夫子举例:寸土建寺,寺旁言诗。诗日:风雨送帆归故寺。
这是什么意思?
奴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就蹲在窗棂底下推敲;她没有笔,只能拿根树枝在泥地上划着。
寸土建寺、寸土建寺——寸土怎么建寺?好难喔!
唔……偷偷看一下夫子怎么教的好了。
奴儿探出头,她只要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她伸长脖子,将头偷偷的伸展出去。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教席解释——寸土之所以能建寺,是因为寸字头上加个土字便成寺,故曰:寸土建寺。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奴儿受教了。
奴儿直点头,将土字、寸字记在心头。那么寺旁之所以言诗,那便是——奴儿一根手指头在半空中比划着。
她写得出神,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奴儿!你鬼鬼祟祟的蹲在那里做什么?」
三奶奶那房的二妹莫灵看到奴儿,气得直拍桌子瞪眼睛,像是奴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样。
莫灵冲过来,抓着奴儿就像在抓贼一样。「谁让你来这儿的?」她把奴儿揪了出来。「你碗洗好了吗?灶房打扫了吗?」
「没、还没。」奴儿将脖子缩进衣襟里。
莫灵年纪虽然比她小,但个头儿却长得比她高大,妹妹拎着她,就像老鹰拎着小鸡一样。
「事都还没做完,你还敢在这里虚混,你不想吃饭了呀你!」莫灵恶声恶气的把奴儿赶走,深怕奴儿在这里的事要是传出去,她娘要是闻声跑出来,到时奴儿就有得罪受了。
不知为什么,奴儿在这个家中是没什么地位的,不只她娘讨厌她,就连大娘,还有好几位姨奶奶,对奴儿总是颐指气使的,不怎么友善。
莫灵也觉得奴儿很可怜,但那有什么用?她都自身难保了,也顾不得奴儿在这个家里所受到的对待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