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清醒后才知道,那个被撞到的行人在当天就已经回天乏术。
她清晰的回想起知道的那一刻,昏迷的她好不容易清醒,还没有睁开眼睛,就隐隐地听到父母的谈话。
妈妈低头整理穗穗换洗下来的衣物,突然抬头很突兀地问父亲:“有木里在什么地方?”
父亲说:“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回答:“没什么,只是听到护士说,那女孩子死前嘴里还喃喃地说著『有木里’,护士们想告诉女孩的家属,但打听了许久,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结果,一个和我在候诊室的男子告诉护士,那是一个地名。”
沉默一会儿,穗穗的母亲忍不住哀伤地说:“我还听说那女孩子准备要结婚了……”
穗穗的父亲打断妻子的话。“好了!不要说了!要是穗穗醒来,不要说太多对方的事,尽量不要让穗穗知道撞死人的事情,知道吗……”穗穗的父亲严肃地交代。自从穗穗和朋友酒醉开车闯祸以后,两老花了很多金钱和力量来弥补整个过错,虽然穗穗不会受到任何刑责,但是他们都知道,穗穗醒来以后,将要承受良心一辈子的惩罚。
突然,他们发现穗穗清醒了,两人马上停止这个话题,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穗穗身上。
从穗穗的神情,他们都心知肚明,穗穗已经听到对方死亡的消息。
从那时候开始,穗穗常常都是面无表情,一直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中。
伤势痊愈后,她躲在家里足足半年之久,她不想再读书,不想和朋友出游,不想出门看见路上疾驶的车辆,不想打开电视看见血淋淋的车祸报导。她变得沉默,变得不像从前那样的乐观开朗。
母亲忧心如焚,为了照顾穗穗,自己也累出病来。穗穗为了不想拖累母亲,强颜欢笑了一段日子,而后向父母辞行,决定自己一个人克服忧郁的心情。
她坐在客厅的角落里,将所有的事情连贯起来,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呈现在她的面前。
从那时候起,有木里这个地名一直深植在她的脑海里,当她决定要离开父母的呵护、开始独立的时候,有木里是她唯一想去的地方。
她作梦也没有想到,顾叶夫的未婚妻就是四年前的受害者。如果她多间一下详细的情形,或许就能早点知道真相,只是他们一直避免提及这个话题,不愿挑起痛苦的过去,毕竟那都是他们最不愿掀起的伤口,只想--就让时间来救赎一切。
顾叶夫和她都有相同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上帝要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想到自己是让顾叶夫陷入痛苦深渊、是害顾叶夫几乎放弃生命的罪魁祸首,明知道这是永远还不了的冤债,她仍无法摆脱刻骨铭心的愧疚和罪恶感。
好残忍的事实!好残忍的命运!是什么人在操纵著这一切,是上帝,还是天神--不管是谁,祂们都是冷酷的,带给人们这么多无情的试炼。
所有的悲痛和哀伤在她心里越积越深,沉重到让她再也无法喘息,无法承受。
穗穗将脸埋入手掌里,从指缝中痛苦地对寂静的空气说:“是我!大胡子,我害了你,我害你失去幸福,我害你失去最心爱的人,我害你几乎要放弃生命,是我……都是我……如果你知道那个夺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我,你还能够爱我吗?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吗--”
晚上,顾叶夫回到家中,发现穗穗已经离开了。
他打开门,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冷清清的空气,全身起了一股寒颤。
答录机上的留言灯还闪著,他打开房子里所有的灯光,穗穗像空气一样的消失不见了。
他亲眼看著穗穗整理出来的衣服,已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他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地,所有的家具摆饰都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移动过的痕迹。
书桌上的一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心揪得好紧,他竟然害怕走近。
他迟疑著缓缓靠近,当经过答录机的时候,随手按下红色闪灯,机器里面传来自己留话的声音……
“穗穗,我想……你可能还在外面没有回来,趁著输入病历资料的时候打电话给你--”
他走到桌前拿起信,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认出是穗穗龙飞凤舞的字迹。
顾叶夫一边听著自己的声音,一边阅读穗穗简短的道别信。
大胡子
对不起,我离开了。
谢谢你对我承诺一个幸福的未来,这样就足够了,
不要找我,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我还不想被束缚。
还定把美好的感觉留在幻想里好了。
穗穗
好讽刺的情景!他才刚刚对机器剖心掏肺的告白了一大篇,现在却看著穗穗写的离别信,说她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和我在一起是束缚吗?一句我们并不适合,就要全部抹煞了吗?我们可以拥有幸福的未来,为什么要放弃呢?穗穗!穗穗……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真的无法适应城市的生活?难道你连尝试都不愿意?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啊--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做啊--穗穗!”
他对著空气嘶吼,撕碎了手里的信纸,扬手撒了满满的整个空间。
他以为穗穗爱他,是不是他的行动太快,所以让穗穗退缩?是不是她不喜欢他的生活步调和环境?她根本不想离开有木里?还是她真的习惯自由,不想被婚姻束缚?
“为什么?为什么?”顾叶夫无法理解,一连串无法解答的问题不断地在脑海中激荡,困惑慢慢地变成一股难以忍受的怒火。
他但愿从来没到过有木里,他但愿自己还溺游在那深不见底的湖心里,从来没有游上岸来。
“该死的穗穗!该死的有木里!该死的爱情!我再也不会踏上有木里一步了!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
他的拳头狠很地击向桌面,巨大的一阵震动,令桌上的东西全都摊倒翻覆。
这样好像还不足以发泄他的情绪,他抓起看得见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墙上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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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晚上我不回去了,你不要替我准备晚餐。”
隔天,顾叶夫昏沉沈地睡到下午才起来,他头痛欲裂,脑袋好像就要炸开来一样。前天晚上,他喝光了所有能够找到的烈酒,一夜宿醉。
想到和父母说好要带穗穗回家的约定,为了怕父母空等,他只好起身,拿起电话拨回家。
顾母在电话里充满失望的说:“怎么不回来了呢?你要带女朋友回来,我和你爸爸都很替你高兴,他还特地回绝了好多邀约,连你哥哥全家都要回来,就是要看你的女朋友--”
“妈……她走了……穗穗离开了。”顾叶夫困难地说。
“什么?怎么会呢?是因为叶敏吗?”顾母在电话里面小心翼翼地问。
母亲突如其来的提到叶敏,顾叶夫感到一阵迷惑。“这和叶敏有什么关系?”
顾母沉默了一会儿。“你请假去有木里的时候,叶敏天天打电话来问你的消息。昨天晚上她听说你会带在山上认识的女孩子回来看我们,特地跑来家里对我说了很多话。”
“叶敏说了什么?”
顾母迟疑地说:“这不重要,问题是如果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就不要管叶敏说了什么。叶敏没有去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