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两个多小时。”他隐忍着火气,神气凝重的说。
“抱歉。”安采妮朝在座所有人随便一颔首后,垂首窝进一旁的椅子。
“既然采妮回来了,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安百贤锐利的星芒向所有人扫了一遍,问:“谁能告诉我,公司的业绩什么时候才能止跃回升?”
这个问题显然每个人都很清楚,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震惊的神色。
“其实去年底,我们的股价已经从谷底翻扬,截至四月七日,已有十二点六元的漂亮演出,只是……”
“没错,我的转投资事业部,是广被各方看好的金母鸡……”
千篇一律,又是报喜不报忧,毫无建树的废话。安采妮听得烦透了,索性闭起眼睛养养神,好应付接下来冗长的会议。
“不心讲这些,董事长想知道的是各位对公司未来的经营走向规划。”最早掌握权力核心的集团总经理林明辉非常不悦地将眼睛横向他的右侧。“采妮,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吧。”
“对呀,我们等了半天,就是等你回国来提出新的见解,你现在可是众所瞩目呀。”陈俊声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此紧要关头,他比谁都清楚安采妮的重要性。
安采妮慢条斯理的抬起头,直睇着她的父亲,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缺的是资金,只要有一笔数亿元的资金注入,旗下每个子公司,就能在最短期内走回常轨,重创佳绩。”
“这谁不知道,要你来提?直是!”安家长子安挺山永远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就是嘛,这算什么高见?”次子安挺海和哥哥总是一鼻孔出气。
“安静!”安百贤沉声一吼,骚动的众人马上噤若寒蝉。“采妮会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是不是?”
“是的,爸爸。”她从来不曾在办公室内以这样的称谓直呼安百贤,顿时大伙又议论纷纷。
安面贤脸上登时出现难得的笑容。“那就说出来吧。”
“我想和爸爸私下商量。”
这提议又引起众人的不满,首先提出抗议的当然就是她那两个没啥路用的弟弟。
“会议暂停,你们统统退下。”安百贤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他两个儿子夹着尾巴逃到西伯利亚去。
他的秘书端进来两杯香浓的咖啡,请示还需要些什么时,他吩咐道:“给采妮拿份点来,她铁定饿坏了。”
安采妮内心闪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多少年来,这是爸爸首度对她主动表示关怀,很叫人窝心,也很讽刺。
食不知味的填饱肚子,她知道父亲急着想知道她的良策高见,拭试嘴,她才慎而重之的开口。
“爸爸记不记得四年前,齐美家电的林伯伯曾经向您提过亲?”
“当然记得。”安百贤不解的望着女儿,“不过,当时不是让你一口给回绝了?”
齐美是国内少数几家数十年业绩始终一路长红的家电业者,其集团总裁林镇福和安百贤是多年的老朋友。
四年前安采妮才刚刚从美国耶鲁拿到硕士学位时,林镇福就看上她的才干和美貌,迫不及待想替儿子林少夫订下亲事,只可惜两个年轻人完全不领情,让长辈白忙一阵。
“上个星期我在商业总会遇上他,他又跟我提了一次。”安采妮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垠夜空。“这次,我考虑答应他。”
安百贤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满脸疲态的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你以为和林家联姻之后,他们就肯出资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安采妮粲然一笑。“爸爸认为我有没有值这个钱?”
“八亿七千万?”安百贤也失声的笑了出来。“林镇福是个老江湖,他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所以他才最有可能接受我开出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三年内帮齐美家电赚进十五亿元。”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形同是天文数字,但从她轻柔的嗓音中说出,就好像只是一两万元的零头价码。
安百贤既惊且喜的望着女儿。她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他不知有多少次在亲朋好友面前坦承没将她生做儿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但十五亿非同小可,她怎敢夸下如此海口,又打算怎么办到?
犹记得当年她进公司时,最常跟他说的话是,“我办事您放心。”事实证明,她的确才华洋溢,精时干练。
“婚姻毕竟不是商品买卖,你该再考虑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可不希望就此葬送她一辈子的幸福。“你爱林少夫吗?”
“不爱,”安采妮回答的倒是相当干脆。“但那又如何?”
“婚姻不能儿戏,要是嫁了一个你不爱的人,将来痛苦一辈子,谁也没办法替你分忧。”
“一如您和妈妈的婚姻?”她嘲弄地反问。
“我跟你妈妈的情况不同,我们……”安百贤长叹一口气,满是沧桑地抚着老脸,“在我们那个年代,身为家中的独子,很多事情很难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这点我不敢期望你能了解,但你必须体谅。”
嗯哼。安采妮在心里作无声的抗议。
“所以你……”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也早就计划好后果。”她微微一笑,要他放心。“不过,我有个条件。”
听到条件二字,安百贤全身神经紧绷了起来。
“我要永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什么?!”安百贤几乎是用咆哮口气问:“你这是在趁火打劫吗?”
“我只是争取一个值得我牺牲奉献的代价。”安采妮似乎早料到他会气得火冒三丈,一点也不为所动。“您很清楚二个月之内,若没有大笔资金捐入,永安旗下至少有四家公司将倒闭,一旦造成连锁反应,不出三个月,整个永安集团便岌岌可危。”
说起来,永安的转投资事业有“一牛车”那么多,包括机和生化科技、台阳通联工业、福林电子、崇尚半导体等等,但永安向来保守的企业文化,以及主要资金调度和经营权全部掌握在少数几个食古不化的老人,和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Stupid man手里,即使安采妮的能力再好,也无力可以扭转颓势。
安百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女儿的目光由满溢着慈爱,很快地转换成两道犀利的锋芒。
“我不答应。”他的口气虽然斩钉截铁,但心里却是万分的犹豫。
她的分析已经相当保守了,实际上,永安能不能再撑过两个月,他都没有把握。
他老了,交棒是迟早的问题,可,后继无人呀!安百贤垂首沉吟,几分钟后才抬起头,他的怒气还在,只是现实和体力不容许他发飙。
安采妮则不畏不惧,脸上一迳挂着淡然的笑容。
这个女儿的城府总是这么深沉,非仅喜怒不形于色,她心里想着什么,也从来没人猜得透。
她该是恨他的,为着她的母亲,也为着她二十几年来从不被关怀的憾恨。
他花大把大把的心血在两个儿子身上,结果呢?栽培出什么?一只黔驴,一只笨鼠。
家族事业总是传子不传女,眼前这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拿自己的婚姻当赌注的女儿,多像当年不顾一切后果、勇往直前的自己呵!
“你一定早料定了,我是非答应不可。”他微喘着气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爸爸,如果任由永安继续让那伙人乱搞,关门歇业是必然的结局。我虽然不是男孩,但我也姓安,我绝不容许‘外戚’干政,搞得我们基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