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闻言,纳咨云不禁又笑弯了眼。“哎呀,我真是的,天候有些冷,你身上还是一身湿,我竟忘了替你倒上一杯热茶暖身。”
  说完,她连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捧到文公子面前。
  “多谢。”文公子接过茶,长指不舍地逗留在杯沿,轻触着她纤白的手指。
  纳咨云不着痕迹地瞅了他一眼,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笑而不语。
  “宣大少这一阵子似乎不在北京城。”他突然道。
  “是啊,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她依旧笑着,缓步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座。
  好个风流文人,居然连她这已经出阁的少妇都想要沾染,她原本还以为全天底下的文人都和她家的木头相公一样呢!
  唉,她家的木头相公连一点情趣都不懂。
  别说是情趣,就连一般寻常的问候和对话都嫌淡漠……原本以为他是书读多了,显得木讷而靦腆,孰知他却是个视礼教为规范的木头,真是闷哪!
  “你说了。”他顿了顿,侧身对着她,茶也没喝上半口,只是直盯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偏着头睇着他。
  “我……”文公子迟疑了一下,突地伸手紧握住她的手,然而话还没出口,又有另外一只大手包覆在他的手上。
  他错愕地抬起眼,“宣大少?”
  不是说他人不在北京城吗?
  “好一段时日不见,别来无恙?”宣典圣淡声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一段时日不在北京城,北京城便因为一个女人而风云变色了!
  “相公,你回来了?”一见着宣典圣,纳咨云的笑容更扩大,见着他身上被雨淋湿了大半,不禁诧异地道:“你没带伞吗?”
  她拿起手绢替他擦拭着;他侧眼睨着她,微蹙起眉握住她的手。
  “我待会儿便要回府,你不用费心。”他不懂她为何会恁地大方,居然一点都不以为意,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自然,彷若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可是一点也没瞧错,方才文公子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是吗?
  这分明是当着他的面与人偷情,然而她却一点愧色都没有,彷若没事的人一般,这究竟是她天生少根筋,没发觉被人吃了豆腐,还是她默认了那文公子的举动?
  反正不管她心底是怎么想的,她都已经踰矩了。
  “怎会说是费心?”她双手叉腰瞪着他。
  他是她的相公,他让雨给淋湿了大半,她担心他,拿手绢替他擦拭,这也算是费心?
  “大庭广众之下,难看。”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我的相公,我替你擦拭,这样叫作难看?”纳咨云不由得大呼一声,觉得自个儿就快要昏厥了。
  这是哪门子的论调?她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一个妇道人家鬼吼鬼叫,成何体统?”宣典圣沉声道。
  “我……”她不过是说话大声了一点,怎能说她是鬼吼鬼叫?“文公子,你觉得我这算是……咦?文公子?”
  人呢?方才不是还坐在这儿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就连书都没拿走?
  “人走了。”
  “啐!”真是没义气,居然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出此秽语?”宣典圣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黑眸直瞪着她清丽的面容,明显地表现出他的不悦。“是谁准许你到外头抛头露面的?”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他这原本该待在家里的妻子,却趁着这当头当起了女掌柜,甚至还放肆地任人轻薄……
  原本还觉得她挺适宜当个妻子的,怎会出一趟远门之后,便相差如此之多?
  “我同爹娘说过了,我……”
  “又是谁准许你将自个儿扮成下流荡妇来着?”不等她解释,他又质问道。
  “我?”她不禁伸手指着自已。
  下流荡妇?她到底是哪里下流,又是哪里像是个荡妇来着?
  “又是谁准许你让我以外的男子握住你的手?”倘若不是他适巧赶到,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我……”她正要拨开,谁知道他刚好来了?
  “跟我回去。”话落,他随即往外走。
  “做什么?倘若我现下一走,不就没有人守着了?”他居然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尊重她,他真的好过分。
  “咱们宣府里头能够看守书肆的人多得很,用不着你费心。”宣典圣打起油伞走了两步,发觉她没跟进,不禁又道:“还不走?”
  她闷闷地往外走,方要踏进他的伞下,却见他往后退了一步。“怎么着?”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共撑一把伞像话吗?你自个儿去拿一把。”
  纳咨云瞠目结舌地瞪着他,见他拿着油伞的颀长身子隐入一片彷若浓雾般的霏雨中……
  她没伞哪,同她一起撑也不成吗?
  不像话……
  他的话真是深奥得教她厘不清头绪。
  第二章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好一首凤求凰啊,好一个多情的张君瑞,好一个缠绵悱恻的西厢记……为何她就是碰不上如此动人心魂的情爱?
  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多情才子,为何她就是遇不上?
  也罢,毕竟这般多情的才子,只会出现在杜撰的戏本里,她也不敢奢求,但为什么她的相公会是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大木头?
  她要的不多,只希冀他能够像个寻常人,可他却……
  纳咨云坐在梳妆台前,睇着铜镜里的宣典圣,见他气定神闲地睐着她,身旁的茶几上还搁了一本女诫。
  烛火映照在他脸上,更显出他的阴沉。
  他现下打算怎么着?她实在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娘子。”他突然道。
  她的心微颤了一下,努力扬起一抹笑。“在……”她就在这儿。
  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何必老是唤她娘子?唤一声咨云,听起来不是舒服多了?
  何必老是娘子,娘子唤个没完,她又不是没名字,难道叫她的名字,会要他的命吗?
  “你要回答我在这儿,怎么能回得这般无礼?”他淡道, 然而深遂的眸子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无礼?”她错愕地张大嘴。
  天啊!他是她的相公,这是他们的喜房耶!他们合上门说些贴己话,也非得要这般多礼吗?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踏出房门一步。”不理会她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说道,语气是不容反抗的。
  “嗄?”她不由得瞪大眼。
  “明儿个一早,你先去打盆洗脸水,替我抹脸更衣,再去向爹娘请安,然后去问以圣是否已读完五经,若已读完,你再差管事到书肆取书,至于要拿什么书,则由我决定。”宣典圣迳、自说着,压根儿不理会她诧异的表情。“还有……”
  “等等!”纳咨云连忙出声制止。
  这是怎么着?她乖乖的不顶嘴,他就当她睡着了不成?
  “有问题?”他抬眼冷睇着她。
  “当然有问题!”而且还有很多问题。“相公,你方回北京城,难道一点都不累,不想要先就寝吗?”
  他是不是精力过盛?明明方回北京缄,照道理说,他该是要累得一沾枕便睡才是,怎么还有这般的好体力安排她明儿个的作息?
  “待我将你每日的功课安排好,我便要就寝了。”她以为他不累吗?
  倘若不是因为她的脱轨演出,他需要这般劳心劳力吗?
  就怕若是不替她稍作安排,明几个她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不需要安捧,我知道要怎么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