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嫂子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还是他觉得让她待在南院大王府,怎么也比跟著他生活没著落强?
叶小葳伤心地用手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中溢出,模糊了纸上的字迹。
“喂,你躲在这哭什么?”
突兀的嗓音在她身前响起,叶小葳抬头一看,原来是贺娟儿。
找遍了南院大王府的前前后后,贺娟儿竟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叶小葳。
“怎么,知道翰云哥哥快要娶我了,在这里哀悼自己失宠了吗?”好不容易能在她面前扬眉吐气一次,穿著一身漂亮的绿色衣裙,贺娟儿一脸神气。
“翰云要……娶你?”因为事情来的太突然,叶小葳有些回不过神。
最近耶律翰云有事要忙,她又整天照顾哥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是少了不少,可是……他马上要娶贺娟儿了?这……怎么可能?!
见叶小葳不相信,贺娟儿将藏在身后的软鞭献宝似的拿给叶小葳看。“看见这根乌金长鞭了?”她问,眼睛坏坏地斜睇著叶小葳。“知道么?这可是翰云哥哥送给我的聘礼!”
真是翰云的!
看著一甩一甩在眼前荡著圆圈的长鞭,叶小葳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将她失措的神情看在眼里,贺娟儿心情大好,将长鞭又使劲在叶小葳面前晃了晃,这才心满意足地说:“老实告诉你吧,我们连婚期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的十五,我的生日啦,我爹说了,正好双喜临门!”
叶小葳再也听不下去了,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就想离开。
“喂,我话还没说完,你别走啊!”贺娟儿紧紧跟在她身后叫道:“这个对你来说,可是个好消息哦……”
她故意声音一顿,想看叶小葳有什么反应,谁知叶小葳一点表示也没有,脚步虽慢,却没有丝毫停滞。
贺娟儿不甘心地跑到叶小葳前面,盯著她又道:“你虽是个汉女,但我看你满顺眼的,我就大方点好啦,等翰云哥哥娶了我后,我准他娶你当个侧王妃,不过我可说好了,我是正王妃,你得叫我姐姐才行……”
贺娟儿的话,叶小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绕过她茫然往前走。
翰云要娶妻了,新娘竟然不是她!
即使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却发现,她根本没法子像自己想像中那样坚强……
“小葳,你别吓唬姨娘啊!”不知何时,伴随著轻柔的嗓音,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叶小葳抬起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见一脸关切的察月柔。
“姨娘!”忍不住心中的难过,她扑到察月柔怀中失声痛哭。
自从那天在书房里歇斯底里发作过一次后,察月柔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温柔娴静的南院大王妃。
唯一不同的是,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偷偷跑来看叶小葳,看这个有著一半汉人血统的外甥女。
不过今天却是例外,今天她听说贺娟儿来找叶小葳,生怕自己的外甥女吃亏,于是匆忙赶来,没想到却在路上碰见一脸泪水的她。
见叶小葳如此伤心,察月柔怜爱地搂了搂她的肩头。“小葳,乖,不哭了。”
叶小葳听了,泪水非但没有止住,反而落得更凶。
“小葳,有许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察月柔看了她半天,无奈地说。“像翰云这样的家世,三妻四妾很正常……贺娟儿虽然娇气了些,心眼却不坏,我看你还是认了吧……”
心中难过至极,叶小葳哽咽著摇摇头。
她这个样子,察月柔当然不好受,也跟著眼圈一红。
“我知道你喜欢翰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但翰云出身名门,他的妻子必须也是显贵之家,这是契丹贵族圈里的惯例。你虽说是我姐姐的女儿,但你的身分不能让外人知道。再说就算你有我们察月族郡主的头衔,要做翰云的正妻仍是不够,谁让咱们察月族不是大族呢……”
那天,等叶小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察月柔送走,晌午已经过了。
独自坐在窗前,叶小葳望著窗外一片新绿,默默思忖。
其实她的命运并没有那么糟,姨娘不是连更痛苦的事都熬过来了吗?
上天的安排真让人难以理解,此时的她,忽然体悟到爹爹当年带著年幼的她离开大辽的情形——眼看心爱的人就要另外嫁人,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心中的苦楚肯定比她更胜百倍吧?
所以这些都不算什么,她要勇敢地面对一切,面对她所爱的人。
只是……好难!
第十章
亥时刚过,由北而来突然刮起一道狂风,空气中沙尘弥漫,却阻挡不住耶律翰云稳健前行的脚步。
这些天他很忙,因为他正在调查奚飞泉当年是否真的无辜。
自从那天叶小葳提起要为奚飞泉洗刷沉冤后,他不但调动各方人手,还把当年的案卷又仔细参研了几遍,终于让他发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那些当年被杀的奚族子民,他们身上的伤虽然各不相同,却有个共通之处,那就是他们身上的胆都不见了。
以前看到这一句案文时,他只为奚飞泉的手段残忍而气愤,而这一次,他却突然灵光一闪。
众所周知,前朝穆宗皇帝听信女巫之言,有取活人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习惯,而那些人胆,要是他没猜错的话,准是被奚大年一伙进贡给穆宗皇帝了,只要查阅当年宫廷里的档案,肯定能有所发现。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想,他恳请圣上允许他调阅十年前的旧记录,果真在奚族的进贡栏里找到了“人胆十五枚”的字样,进贡人正是奚大年!
于是,他再次借助乙室王府的力量,派人去奚族抓捕另外两名疑为当年奚大年同伙的共犯,得到的答案却令他失望——
那两个人,一个在奚族的老族长吞金自杀后不知为何疯了,至今连自己的妻儿子女都不认识;另一个在五年前就病死了。
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耶律翰云还是在那天傍晚时分趁著圣上从大佛寺回来,心情愉快的时候,提出想为奚飞泉洗刷冤屈的事。
“你要朕为奚飞泉翻案?就凭这本十年前的进贡记录?”听到他的提议,辽景帝耶律贤有些意外。
“就算奚大年进贡过十五个人胆给穆宗皇帝又怎样?这并不能说明人是奚大年杀的,或许他只是拿了死人的胆来讨好穆宗皇帝而已。还有,他杀察月柔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启禀圣上,这件事也是个误会,微臣已经查明察月柔并不是奚飞泉所杀,而是……”耶律翰云说到这儿就接不下去了。
“而是什么?”辽景帝盯著他追问。
耶律翰云实在说不出口,他并不想把继母代嫁的事情昭告天下。
辽景帝看了眼面带窘色的耶律翰云,而后说道:“好了!朕相信你,知道你不会说这种没根据的话。不如这样吧,奚飞泉在苦岛受了十年罪也够了,从此撤销他的海捕公文,只要他不闹事,朕就当他死了,大辽境内从未过有他这个人……唉!想他父亲也曾是我们契丹的栋梁,从前还教过朕兵法,没想到却死得这么惨……”
见辽景帝将话题转到奚飞泉的父亲身上,耶律翰云只好识趣地退了出来。
虽然圣上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但在这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能够答应撇下海捕公文,已经是法外开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