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对忘忧的反应感到有点好奇,“鄂府里的人是怎么得罪你了?”
忘忧的神色变得有点黯然,她垂着头,“其实他们不是得罪我,而是欺负我娘。”
叹了一口气,她才又说:“我娘原来是鄂府里的婢女,后来因为我爹喜欢我娘,被福晋知道,她就被撵了出去;没多久,我娘便发现怀了我,可是我爹却不敢接我们回去;就这样,我娘流落到迎春院,幸好我娘笨了一辈子,惟一做对一件聪明事,就是跟干娘拜把子,柳迎春成了我干娘,当然我就不用下海接客啦!”
海格听了十分动容,这一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耐心,居然和忘忧说说笑笑而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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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善殿里,顺治而对着古佛青灯,神情依然萧索,只因他的一切喜怒哀乐,已随着董鄂如意的辞世而变得云淡风轻。
今天,他把海格召到跟前,开口提起的,正是最让海格心惊胆战的事情。
“海格,你替朕写封信,让浙江吴兴报恩寺的主持禅师玉林绣到京里来吧!”
海格忐忑不安地说:“皇上,请恕臣斗胆直言,浙江吴兴距离京城可谓路途遥远,皇上为什么想把玉林大师召进宫来呢?”
“朕想远离红尘俗世,做一个无牵无绊的出家人,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顺治面无表情地说着。
海格热切地劝道:“皇上,难道您就不顾苍天百姓了吗?这段日子来,大家都在等着您收拾悲伤的心情,重振精神;皇上,您千万不可以遗弃我们啊!”
顺治苦笑了一下,拍拍海格的肩,“小时候我们一起上书房念书写字、一起跟师傅学骑马射箭,朕的事,你有哪一件不清楚,多尔衮坠马死去以前,我这皇上是个空壳子;多尔衮死了以后,朕又发现,其实太后比朕来得能干、来得睿智、来得有魄力、有胆识。海格,朕很清楚,挑起咱们大清重任的人,以前是多尔衮,之后是皇太后,朕的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海格听了这一番话,简直太震惊了。董鄂妃在世时,顺治一度充满了高昂的斗志与企图心;更何况,孝庄太后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朝野政务,她几乎都已放手让皇上全权处理,为什么皇上现在竟要抛弃一切呢?难道皇上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全是为了一个董鄂妃……
“除了剃度出家,皇上就什么也不留恋了吗?天子的尊贵荣华、大清的百世江山,您全都要弃之不顾吗?”海格仍不死心。
“如意死了,朕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恋之人、可恋之事。”顺治平静地说,“况且山河大地,从妄念而生,妄念若息;山河大地,还有也无?”
海格慌乱地说:“臣不懂什么山河大地,是有是无,臣只知道,上至太后、下至庶民,不能一日无君。”
然而这些话,顺治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的脾气一向固执,既然执意想要剃度为僧,任凭海格再说什么也劝不动他。
“朕的事,朕自有主张,没有人比朕更了解自己,也没有人比朕更知道自己的前途与未来。”
就在同时,顺治要召玉林大师来京的消息,孝庄太后的密探当然火速就回报到慈宁宫里。
皇帝要出家,这可是辱及国体和家法的丑事,孝庄太后抑制着激动的情绪,看着在她面前一筹莫展的孔思贞。
“思贞,事到如今,纵使你的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好试试海格的办法。”
“太后真要让那个丫头进宫来吗?我见了那丫头,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她那么莽撞无礼、粗鄙庸俗,只怕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孔思贞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沮丧。情敌死了,原以为自己有败部复活的机会,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呐!
太后无奈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究竟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孔思贞知道太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方便再多作阻止,因此问道:“太后打算什么时候让那丫头进宫?”
“我已经让海格这两天就把忘忧接过来,让她先住在承乾宫里。总之,在玉林大师进京以前,总得试试这个‘假如意’是不是真能让皇上再动凡心啊!”太后作下沉重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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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董鄂贵妃过世后,承乾宫里就变得冷冷清清,然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董鄂妃的尸骨火化后,顺治担心爱妃到了另一个世界无人伺候,因此下令承乾宫的三十名太监、宫女一起殉葬。
这时,忘忧带着既兴奋又惶惑不安的心情跟着海格来到承乾宫。
穿过殿堂,进入寝宫,忘忧这才发现,踩在脚底下的全都是金砖墁地,地面平整光滑,亮洁如镜。
忘忧忍不住左顾右盼,并且发出一声声的赞叹:“哇,如意以前真的住这里吗?好气派的屋子、好漂亮的摆设、好豪华的享受……”
门外忽然走进两个小宫女,齐声道:“海大人吉祥,忘忧姑娘吉祥。”
忘忧开心地说:“托福、托福。”
海格对忘忧咳了一声,忘忧立刻敛起笑容。
“你们是从太后那里过来的吗?”海格问两名宫女。
“奴婢婉儿是从太后那儿过来的。”婉儿回答。
“奴婢丽儿是从贞格格那儿过来的。”丽儿回答。
忘忧一听,这丽儿岂不是那个格格派来监视她的,当下她便扯着海格的衣袖小声地说:“我不要这个丽儿留在这里。”
海格对她使使眼色,“这事由不得我,更由不得你!”
“她会整我啊!”忘忧愁眉苦脸。
“她们只是宫里的小宫女,你可是见过世面的,还有两下功夫,怕什么?”海格难得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婉儿轻轻柔柔地对忘忧说:“忘忧姑娘,太后交代过,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忘忧对海格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对婉儿、丽儿笑了笑,“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婉儿、丽儿无声地退出门外,忘忧还蹑手蹑脚地到门外探探脑袋。
“你做什么?”海格不解地问。
“我看她们会不会躲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啊!”
海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
忘忧撇撇嘴角,在屋里晃了一圈,开开窗户,碰碰古董花瓶,坐坐红木椅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茅厕在哪里?”
海格一愕,这丫头,怎么跟他一个大男人问起这么隐私的问题?
“宫里没有茅厕。”
忘忧惊讶极了,这是什么鬼地方,难道王孙贵族都不需要尿尿便便的吗?
海格解释说:“宫里上上下下,解手时都用便盆,如果你有需要,只要说一声‘传官房’,婉儿、丽儿就会过来伺候。”
忘忧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大声地喊着:“传宫房,快传官房!”
海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忘忧,这是宫里,别胡闹。”
忘忧噘着嘴,“谁胡闹了,我是确实有需要啊!”
海格又是摇头,又是笑。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丽儿手捧一个套着黑色丝绸的盆子,和婉儿一道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