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香正忙着煮食,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便转过身去忙着炉上的事。
“你想清楚再说。”将炉火扇至最旺,烟雾弥漫,她忽然咳起来。
微生注意到了,上前,头一回主动抱住她。
乐香怔住,静静地让他抱着,也没回头,只垂下眼。
“你说不清楚,那我来问好了。”乐香低首,望着揽在她腰上的手,心跳得慌,却强自镇定地说。“你要取消婚事?简单,把那阙词对上,我就取消,我言而有信。”到底他爱宋清丽多些吗?见过宋清丽便后悔了吗?饶是如此,她便作罢。
“不——”微生将脸埋入她暖和的背脊。“我对不上你那阙词。”
乐香忽地垂下肩膀,一颗心终于安稳平躺,听到这句比什么都好。眼眶一红,差点坠下泪来,这才发现自己怕得喘不过气。
她轻声问:“那么……你想怎样?”
微生仍埋在她背脊,没脸面对她。“想娶你,想纳宋姑娘为妾。”终于说出口了。
乐香却噗哧地笑出来。
微生愕然,抬首。她笑?她竟然笑?扳过她来面对自己,但见乐香果真瞅着一对眼笑眯眯地。
“唉呀!”微生震惊,诧道。“我恼得要死,你竟笑?”他要纳妾,纳妾!她不气吗?不发飙吗?不哭不伤心吗?!
不不不,乐香笑着说了四个字——“我、明、白、了。”她挑挑头发,很漫不经心却非常自信的一句。“只怕你要娶,她还不敢嫁。”
“她当然嫁,是她提的,她是非嫁不可了。”
蓦地乐香却捧住微生的脸,盯着他眼睛,很郑重地道:“相信我,你明晚再去问,问她嫁是不嫁?”
乐香抿着笑,注视微生。“甭担心,她不会嫁的。”
微生愕然,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追问,乐香又转过身去,掀开蒸宠。
白烟冉冉,微生揽住她的腰近身追问:“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笃定?乐香?”
爱乐香拣了一只馒头。“微生……”忍着烫轻轻拨开香软的馒头,回身道。
“你没尝过我做的馒头吧?来——”笑着递了一半给他。“一人一半。”
微生还想问,却让乐香抢了馒头塞进他嘴底,他呛住,瞪住她。“你真是……”只好忍住疑问,尝起馒头,才一口就喜爱得不得了。
“嗯嗯嗯,好吃、好吃。”
乐香笑得合不拢嘴,背抵着灶沿,笑望他将那馒头啃得一口都不剩。
她懒洋洋地尝着自己的那一半。“还要吗?”一边咬着,一边瞅着他问。
微生左手撑在她腰旁的灶沿上,忽然近身,抓住乐香拿着馒头的手腕,庞大的身躯将她困在胸前。
“吃你的那一半就好。”嗓音变得好低好低。
乐香抬首望住微生,他的目光黝黑深邃,像燃着火焰。他的身体很烫,像一堵坚硬燃烧的墙,困着她柔软的身体。
满室氤氲,他饥肠辘辘,饿的却不是肚子。忽然那样认真审视着乐香,灼热的视线如此强悍,教乐香一下子慌得什么主意都没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他低头,黑影似地笼罩住她那一隅,吻上她嘴唇,非常享受地亲吻那美好的唇瓣,闻着那令他安心、乐香独有的味道。那次亲吻过她,如今便再也停不了。每每见她,都痴心妄想着要这么做。
“这馒头加了生乳?”尝着她可爱的舌头问着。
“嗯哼……”乐香回应着他的吻。喜爱上这么亲昵的游戏。
咬上她耳朵,悄声玩笑地说:“我这双手也有魔力,让我摸过,你便爱死我。”
乐香失笑,知道他在讽刺她,揽作他颈子,任微生将她抱在怀中。
“是,我相信。”合眼微笑。微生的吻印上她颈子,她喘息地说。“我相信,你的确有魔力……”
抬头搜寻他的嘴,与他亲吻。
那么轻易地,乐香便把微生那些烦恼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那么容易,就安抚了他惶惑不安的心。
白微生太喜爱乐香那样笃定的表情,自信满满的姿态。忽然很相信清水大师的话,乐香确是最有福气的,要不为什么方才他还愁眉不展,这刹却又欢天喜地,愉悦得像飞上天,愉快得要麻痹。
炉火忘了扇熄,热烟不停蒸涌,渐渐朦胧了他们亲吻拥抱的身体。
怕什么?这样抱着,好像天崩地裂,银海倒泻,地牛翻身,都顾不及、顾不及与深爱的人亲吻。
谁要哭泣谁就去哭泣,而乐香与微生的情焰正热哪!比那蒸熟的馒头还烫,比什么都甜!但愿就这样卿卿我我,天长地久……
翌日,天灰蒙蒙地,像要遮掩什么,阴霾了一天还不够,入夜后,也雾气弥漫,仿佛穿越长街便要熨湿衣裳。
没有月光的夜晚,红的灯笼晃着,映着忙做生意的商行。
夜市喧哗,没有月光,人潮一样熙攘。挂月楼灯红酒绿,热闹喧哗,今夜也一样迎着客人入那温柔乡。
今天十五,恰恰元宵,处处卖汤圆,处处有人提灯笼。圆圆的,一点一点的微光,在雾气里显得特别风流,像一痕一痕划过地面的流星。
挂月楼生意正旺,高楼隐匿的厢房,宋清丽养伤,不做营生,却听有人敲门。
是微生吗?
宋清丽急急撩了乱发,想起身装扮迎客,来人知等不及。
门“砰”的推开,宋清丽心急,挽着长发,手上还抓着支美丽的翠钗,忽然停住,踏进来的是一双雪白绣鞋,愕然抬首,鞋的主人她并不认识。
“你就是宋清丽?”来人挑眉问她。终于照见,这偷诗人。
灯下,宋清丽怔住。
烛蕊跳跃,微光中的来人,一身白裳,没有任何装扮,只一张素脸。可是脸上有一对非常精神的眼,直直望住宋清丽。
不知为什么,宋清丽心底一凉。
眼前这女子相貌平凡,可不知怎地有一股气势,让人不容忽视。乌黑眼瞳,澄净表情,明镜似的像什么都逃不过她一对眼。皮肤白得更胜过她,似雪似月,干净得让宋清丽觉得自己污秽。
宋清丽问:“你是谁?”又不悦地加了一句:“这样闯进来真没礼貌。”
没礼貌?爱乐香挑起一眉,看她一眼,便施施然踱至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
她的沉着自在,令宋清丽惶恐,好像这里是她作主。
“你要干嘛?你是谁?”
乐香举杯审视,半晌,漫不经心一句:“你的手不痛了?”然后斜过脸看住宋清丽,看得她惶恐。忽又重重搁下茶杯。铿然一声,宋清丽忽然刷地惨白了脸。
爱乐香敛容,难得动怒,再不肯忍受。
眼前这女人偷了她的诗不说,如今又拿死逼微生纳妾,她向来不爱生事,但不代表她就软弱的要任人欺负。她是爱乐香,她不当烂好人。是以此际,见到宋清丽,便忍不住目光闪动,像剑那般锐利,直直刺着宋清丽那张美丽的脸。
她敛容正色,斩钉截铁地道:“铜池鲸舞,银海鸟飞,酒肠跳荡,剑气纵横。听说……”爱乐香直盯宋清丽。“是你做的?”她望着宋清丽的目光坦荡荡,宋清丽却眼色闪烁,不寒而栗。
宋清丽被那正直坦荡的目光看得毛骨惊然,又冷汗直淌。“你……你究竟是谁?”心虚至极。
爱乐香忽地直直走向她,像带杀气似地,把宋清丽吓得直往床后挪,还抱来枕头挡在胸前。“你干嘛、你干嘛,你别过来!”几乎要放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