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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在她周遭的契丹武士像护法天神似的一列排开,雄赳赳地与耿毅大眼瞪小眼。

  耿毅只好将迎风牵出来。

  见到耶律檀心向马儿走来,他忙将两手叠在一起,好方便让她踩著手背上马。

  怎知姑娘她不领情,马鞭一扬,作势往他的手挥下去,要他闪开一些。



  他没闪退,反而挑衅地瞪著她,赌她虚张声势,不会狠到将鞭子挥下来。

  果然,她及时收了鞭,只不过脸上带了一种不满,鄙夷地对他斥道:「你一身马粪,不怕污了本宫的靴吗?」

  耿毅冷漠地往後退,面无表情地牵著缰绳,替她稳住马儿,默不作声地吞下受辱的感觉。

  她在契丹武士的协助下,跃上了马,主动伸长一手,示意耿毅将马缰递给她,然後两腿轻夹马腹,「驾」地一声便率先飞驰了出去。

  其余武士则从容地上了自己的健马,尾随其後。

  耿毅目送这位公主骑马的英姿与驾驭骏马的能耐,继而了解,原来,她的外表虽然娇气十足,骨子里却不是娇生惯养的。



  还有,她真的是令人百思不解!

  她不是嫌他的手会玷污她的靴吗?怎么就不怕他递给她缰绳的手肮脏呢?

  这个契丹公主真是古怪得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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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收工後,到河边换洗,趁著天仍光亮,打起探望娘亲的主意。

  他站在娘的坟前,看著地上已躺著一篮鲜花,嘴边也挂起了一丝浅笑,自嘲道:「真想不到那个契丹公主待娘比待我来得好,分明是瞧不起活人来著。」

  可是他这个活人还真甘心受她这种阴阳怪气呢!

  如同以往,他在娘的坟前盘坐,只不过这回话少了,发愣的时候多了些。

  他想到什么似的掏出怀间的小玉笛,跟母亲叩了一个头,央求道:「娘,孩儿吹得不好,不喜欢的话还请忍一忍。」

  耿毅生涩地吹完一首小调,稍停下来将笛口抹净,他自觉技术差劲,瞅了一下娘的碑,自动将笛子塞回胸襟里。

  寂静的山林间有著不同以往的气息,幽隐若灭的琴声与绵长的歌讴,随著阵阵长风,从山头深处往耿毅所在之处飘来。

  耿毅好奇地循音探去,在岔路小径上走走停停地摸索,来到乐音源头处。

  他隐在矮树丛间,发现弹唱音乐的三个人里,竟有两位是他认识的!

  抱著琵琶弹奏的耶律檀心是一个,穿著白袄锦衣拉著奚琴的耶律倍又是另一个,至於最後一个吹箫的弄曲人,则是一位穿著青衣的光头和尚。

  箫的沉稳压抑,和缓了激越澎湃的琵琶声,让哀愁的奚琴音质更加幽远凄凉。

  耿毅但觉奇怪,想这三人不搭调的身分组合在一起时,却能演奏出圆满的乐音,让他听得浑然忘我。

  也不知究竟有多久,他这个偷听者仍觉得意犹未尽,演奏的人却都觉得该适可而止。

  三人从头至尾没交换过一句话,耶律檀心随著耶律倍离去,留下和尚一人,独坐林下吹箫。

  风将箫声送进耿毅耳中,也印在他的记忆里。

  耿毅俏悄地掏出怀中的短笛,效仿和尚吹了几曲无音的调子,结果他一时忘我,将音吹漏了。

  箫声随即停止,和尚也缓步走近他匿身的树丛之间。「我正纳闷,你这个青春少年能忍到什么时候?」

  耿毅自觉理亏,老实地答道:「我循音而至,一时感动,不忍离去,也没敢打扰大师们。」

  「你喜欢刚才听到的曲调?」

  「是。」

  「想偷个一招半式吗?」

  「不,我是愚钝的人,不懂音韵,只会听,偷学不来的。师父刚才与友人所奏的乐曲是一首比一首动听悦耳,让我很是向往,如此而已。」耿毅很坦白,表示自己无所求。

  和尚识出他非关中口音,好奇的问:「你是燕地人,怎么在关中落脚?」

  耿毅答道:「耿毅自小在幽州长大,今日是为了扫已故娘亲的坟才来京师,刚好遇上赞华先生的新居需要帮手,暂时在此落脚,要不了几日大概就得北上。」

  「喜欢音乐?」

  耿毅点了头。

  「想学吹箫?」

  这回耿毅摇了头,「不,其实是想学拉琴。」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箫吹得不如刚才那个拉琴的吗?」

  「不,绝不是。是因为我从小爱听老前辈讲古,从来只见他们拉琴谈唱的多,吹箫讲古的少。」

  「原来如此。那奚琴我也是会拉上几段,但的确是不如刚才那位先生来得精湛。这样吧!你虽然不是我的知音,但今日在此遇上也算有缘,我就以箫带你入门,授你音律之术,你能在北返前学成,便好,若不行,也无所谓,就当是怡情养性吧!」

  耿毅吃惊地望著眼前的和尚,吭不出半句话来,连磕头言谢都忘了。

  「明日入夜後,你顺著左边这条僻静的小道往山谷下走,我在尽头的茅庐等你。」和尚将话说完,转身便走了。

  第三章

  翌日。

  耿毅办完份内的差事後,就照和尚的指示,来到濒临在溪涧旁的茅舍。

  他推门进入低矮的屋舍,发现豆黄的烛影下,不仅和尚一人,还意外地多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踹过他一脚的契丹公主耶律檀心。

  他吃惊得不得了,可想启齿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老和尚简单几句解释,化解掉他的无所适从。「檀心公主跟你一样,是来跟老朽学音律的,你不妨跟著她喊我一声樵师父吧!」

  「是,师父。」耿毅接著转身,大方地对耶律檀心行了一个礼。

  耶律檀心颔首回礼,贝齿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朵云酡飞上她的颊,她腼覥地将目光掉转到烛台上。

  茅屋里的一切就靠著这一芯烛火维持,亮度堪称有限。

  耿毅以为她对自己不屑一顾,根本猜不到,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实是小女儿怕羞的娇态。

  耿毅以为她不乐意见到自己,於是与她保持距离,接受樵师父的指点。

  他发现简单吹弹他能应付,但要深入精准却非一蹴可几,他单是一个音就试了不下数十次,这还不打紧,努力的结果仍是漏洞百出,节节走音。

  反观耶律檀心,她纤指一拈,摱妙悦耳的音质便从孔间逸出,以致她袖手旁观的时候多过执箫吹奏,让耿毅窘汗频出,起了得失心。

  樵师父非但不心急,反而老神在在的交代耶律檀心,「到茅屋後院,煎煮几碗草茶来。」

  耶律檀心二话不说,即刻起身煮茶去,约莫一刻的光景,便端著几碗茶进屋里来。

  樵师父小酌几口茶汁,品味甘醇後,闭眼再听耿毅吹奏,晃头转颈了两下,才下座对两个孩子说:「今晚月娴星灿,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就勤练方才我教的那一段,等到月升中天後再返寺吧!」说罢,直接开门往幽冥的夜色走去。

  耿毅照著樵师父的话,拚命地练著指法,情况却是事倍功半,他懊恼,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偶一抬眼,捕捉到耶律檀心打量自己的冷淡模样。

  他抱歉道:「公主,我吹得不好,连累到你,请包涵。」

  耶律檀心先不应声,将草茶递给他,直截了当地说:「才不呢!你心底一定是怪罪我将箫吹得比你好,压迫到你。」

  耿毅怔忡一愣,捧著茶碗的手,才举到唇间便又放到胸前了。「我从没这样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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