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昏,没有心情和公司里的高阶主管开会,她兀自开车到宝云道旁一个红土坡上的小白屋。这儿周围种了一大片的相思树林,原先的屋主据说姓易,是个来自泰国的华人,但她从来没见过。
这栋洋房在去年贴出售屋启示,虽然价钱标得很高,但因为她喜欢,她老爸也觉得不错,就买来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小白屋客厅的壁炉、壁纸以及所有的家具,全是维多利亚风格的桃花心木制成,浓浓的欧洲风味,显得优雅而气派。
黄昏的夕阳出口树梢斜射入屋内,今冷清的周遭多了一丝暖意和亮彩。美丽的蓝鹊成群结队,扑拍着双翅在屋檐旁忽上忽下的滑翔,歌声悠扬极了。
然而,再美的音符,再多的温暖也排遣不掉她怅然若失的心绪。
她推开大门,抬头仰望长空,天际张扬着一片片如丝绸般的云彩。今日的天空很台北。
向晚的斜阳在林木旁洒落,拉出一条修长的身影,那身影拖得好长好长,仿佛来自地平线的那端,一路迤逦至她面前。
沈婕汝张大黑白分明的水眸,讶然而呆愕地迎向那抹如玉树临风般的翳影——白皓匀。
果然是他。
西装外套搁在右手手臂上,领带松松垂着,白衬衫的袖管翻起,全然一副风流的扮相。
他笔直的来到沈婕汝面前站定,“嗨!”微笑的嘴角堆积着疲惫的憔悴。
沈婕汝着迷的仰望,差点往后跌倒,忙抓紧他的手臂,投入他怀里。
白皓匀二话不说低头给她一记深情的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热吻过后,沈婕汝从他臂弯里抬起头,低声问。
“你一离开公司,我就一路跟着你。”他搂着她往屋子里走。“这栋屋子原先的主人是我的朋友,我来过这儿几次。”
“真的?”世上巧合的事还真不少。“你交游广阔,而且似乎兼具多重身份,和你相识越久,反而越觉得你像个谜,神秘得教人害怕。”
“你话中有话。”他扯掉领带,重新将她纳入怀里,拾级登上二楼的卧房。“这儿的装潢和以前一模一样,你将它维护得很好。”
沈婕汝苦涩地一笑,“这一年来我忙着为非作歹,是以没有闲工夫来破坏它。”末了,还加了句,“我爸爸被捉走了。”
“我知道。”他语调平缓,不见风浪。
“是你一手主导的?”
“没有我,结果还是一样。”躺在床上,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想是旅途劳顿,令他疲惫不堪。
“但是有了你就该不同,”人类的私心很容易就蒙蔽了该有的理智,正所谓关心则乱。“如果你真爱我,你就该、该……网开一面。”
“你当真希望我那么做?”白皓匀将她拉到颈窝下,双臂环抱着她,“即使你比谁都清楚所有的内幕,即使你深恶痛绝今尊的所作所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非黑白的分际原是可以清清楚楚的,为何现在全部都搅弄在一起,教她无所适从?
“不,你知道。”白皓匀托起她的脸,专注地腴视着,“我不愿徇私,正是对你的绝对信任。”
“可,他毕竟是我父亲。”第一次,她为她老爸流下泪来,原来她也是爱他的。
白皓匀默默地拭去她水颊上的泪珠,用一记深吻泯去她的忧伤和轻愁。
“放心好吗?”他安慰道:“令尊的刑责不会太重,比较严重的是钱财的损失。”
“那才更要他的命。”她老爸一生拚着老命钻营,目的无他,财富而已。“他要是知道你是害他入狱的幕后主使者,铁定恨不得杀了你。”
“那不是我最担心的。”他灼热炯亮的黑瞳,始终紧盯着她美丽哀伤的容颜。
“你担心什么?”
“你。我只怕失去你,其他一切均可置之度外。”如此的语意真诚,纵使草木,也要感动不已的。
“你到底爱我什么呢?”她自嘲地抿着樱唇,相信这世上比她更值得爱的女子,多到可以组成一个兵团了。
“爱你的率真,也爱你的骄狂,更爱你的无邪与聪慧。”白皓匀摇摇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互相吸引的两个人可以只凭一个感觉,一点相通的灵犀。嫁给我好吗?”
“这时候?”忍不住捏了下他的鼻子,“你还敢?”
“我无愧于心。”事情的发展到落幕,虽然不若他原先设想的那般圆满,但至少不是太坏。
“光靠那四个字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好运和贵人,例如我妈妈,但,她包准是第一个投下反对票的。”唉,一想起他们百分九十可能走不下去的未来,她就好苦恼。
“倘若再加上‘他’。”白皓匀将她按在床上,一手滑到小腹,轻轻掀起衣角,“有‘他’助阵,也许所有的阻碍便能迎刃而解了。”
“怀孕生子?”太荒谬了,“我们怎么可以强迫他们未出世前,就得加入战局,帮着爸爸妈妈一起奋斗。”
“一家人本就该同舟共济。”他回答得气壮而理直。
“你是一百分的正人君子,却是不及格的坏爸爸。”要是小天使知道了,才不会把孩子送给他们呢。
不过,沈婕汝也承认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方法,但太冒险了,机率也太低。
“以我爸爸的强悍作风,他宁可让我当个未婚妈妈,也不见得肯答应我们的婚事。”任何因素都不能阻碍他想做的事,在公司,在这个家他都是一意孤行的独裁者。
白皓匀不屈不挠的说:“那么,我亲自去跟他谈。”
“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或者更少。
“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该放弃。”他捧起她的脸,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沈婕汝吻着他的唇,一而再地,“我们结婚吧,不公开、不宴客,不拍那些俗到爆的结婚照,只要两个证人和一个摄影师。”
“太委屈你了。”白皓匀感到无限的悸动。
“嫁给你怎么会委屈。从小到大,我就专门和我爸唱反调,他应该很习惯我的先斩后奏才对。”生命原是一连串的冒险,更何况他们理由充份。
白皓匀居然能在了解她身上流窜着过多的坏因子之后,依然要她,这当中一定有过挣扎。他心理和生理所承受的压力和威胁是外人所难以想像的,可他并不退缩,他明白未来比过往和现在重要,这点就足够令她感动到五体投地了。
爱能维持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心,以及此后的分分秒秒。每一个刹那都是永恒。
“我们明天就去法院公证。”她意兴昂扬地提议。
“不要一时冲动。”凡事都该深思熟虑,一如他,结婚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不知多少个日子,天人交战了不知多少回,他才敢付诸行动。因为他要给的不是一时的情欲,而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你说你相信我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懂得该有的坚持和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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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终于还是包不住火。沈从声被勒令以港币一百万元交保候传后,很快的便查出白皓匀和他的被捕有直接且密切的关系。
他丝毫不反省自己有无缺失,反而将所有过错归咎于白皓匀的居间作梗,破坏他的好事。
因此沈家除了洪小铃和沈捷安之外,所有人的矛头全部指向无辜的沈婕汝。
客气一点的,说她识人不清、遇人不淑;不客气的就直接破口大骂她居心叵测、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