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缘压得很低,几乎盖到她的眼睛,及肩的中长发不见了,或许是全部塞在帽子里。
她绷着脸不肯说话,宛如为了什么在对峙,他也就沉默着。
良久,他走近她,长满厚茧的掌心抚摸她的头。
「我送妳回去。」
他转身走进更衣室,正打算换下制服,她却用力一把将门推开。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二十四岁了,你不要老是摸我的头好不好?」
林铁之正脱掉上衣,健美的体魄裸露,她不像以前那样尴尬逃跑,反而明目张胆地看,恶狠狠地看,犹似要把他吞吃入腹地看。
「我、我听你们家的痞子说你工作的餐厅快倒闭了,你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再去当无业游民的话,很悲惨又难看!反正服务生这种工作没有就算了,你有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你很会煮咖啡不是吗?现在有那种行动咖啡馆,自己做老板的,成本也很低,我可以……我可以借你钱去做,不过,你当然要加倍奉还!」
他皱着眉头,在她眼中,自己的表情大概被解读成困扰。所以,她迅速地红了睑和湿了眼眶。
「我知道!你有很多人能够帮忙,你那几个弟弟,还有……学姐她、她现在是科技公司里的高级主管,年薪好象超过一百万,我想她不会看上你这种人的,你还是赶快放弃!失业加上失恋,你如果自杀上社会新闻头条,我一定会笑死。」她胡言乱语着。
他睇视着她低垂的脸,不解道:
「妳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她忽然抬起头,怒气沸腾地冲向他。
好象是打算把他扑倒,不过身材和力气实在相差太多,她推了他几下,他却文风不动。
「你坐下好不好!」
她气恼地捶他胸膛,真的是用尽所有力气,一个拿捏不稳,她自己往前跌倒,他才在保护她不受伤的情况下,往后坐进休憩用的沙发里。
一阵混乱中,她的帽子掉了,遮掩也失去了。
「……原来妳把头发剪了。」
他搂住她的细腰,看着她将近齐耳的学生头。
「你别误会!我不是学漫画里面去剪的,我真搞不懂他们的逻辑,头发和恋爱哪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我只是烫坏了……」
自己的辩解好象很多余,她讨厌这样!咬着唇,她道:
「学姐不会喜欢你这种做作野蛮人的,你少自讨没趣了。」
「学姐是谁?」
「就是徐学姐啊!那个很漂亮很美丽的,她不是去你家吗?你们一定认识很久吧,熟到可以拿东拿西还毫不介意的地步。」
她撑着他结实的胸,激烈的语气彷佛他多么狼心狗肺。
「妳没来找我,是因为这件事?」他平静地道。
「才不是!你真的很自以为是。我是在考虑要做什么工作,虽然考上教师资格了,但是现在景气这么不好,你没看新闻吗?就算老师也很难找到职缺,我之前面试那么多所学校都没人要用我,国家考试虽然放榜了,但是我还是没兴趣,我只吓过想要好好思考一下……所以我到美容院去,想要换个发型,换个心情!本来决定要烫卷卷的大波浪,小姐说不适合我的脸型,我一气之下就还是烫了,烫出来果然很丑,所以我更生气,又剪了……」
她大概没有察觉自己的表情多么脆弱。
林铁之望着她,忽地伸出右手,拉开她一边嘴角,阻断那种哀伤的发泄。
她错愕地愣住,清丽的脸庞顿时变得滑稽。
「妳在说什么?」他重复问。
「你——你干嘛!」实在太可耻。她愤恼地打开他的手。
虽然试图让两人贴合的身体不要那么暧昧,显然不太成功。他轻缓抚摸她细致的面颊,低沉道:
「我跟她没有关系,就算有,也不是妳想的那样。」
肌肤上太过陌生的亲昵,让她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就跟你说了不是这件事——」
「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以后大概会是我的弟妹。」他简洁解释。
「咦?」
「妳不必特别为我改变装扮。」他忽然说。
「我才、才没——」
「如果妳不喜欢作菜,也可以不用勉强。」他再补充。
她这次真的是瞪住他了。
「我不会讨好妳,但也不会强迫妳做不习惯的事。」
他直接迎视,毫不闪躲。
「你……」她从他的黑眸里看到自己的惊讶。「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我讨厌作菜的?」
「妳第一次就把糖和盐弄错了,盐罐也被妳打破。」上方缺了一角的盐罐还在厨房柜子里。
她的不耐烦,其实都被他看在眼底。
林铁之挺起身体坐好,然后将她安放在大腿上的位置。她起初有些诧异和惊慌,意思意思地抗拒一下之后,才乖乖不动。
「我真没想过会被妳压倒。」
他说得平淡无波,她却听得面红耳赤。
「才不是压倒你好不好!是因为……你长太高了,这样很难说话。」
他定定地望着她又羞又急的模样。
然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发梢。
「你别——」她缩了缩,因为他碰到她敏感的耳朵了。
从柔软的耳垂,再到眉眼鼻口,虽然指尖接触的面积那么地微小,她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强烈地快要失去控制。
最后,他停在她小巧的下巴上轻捏。
「我不玩小孩子的恋爱游戏。」
他沉沉地说道,眼神深邃。
「没有礼物,没有好听的话,妳大概还会再生气。」
李维芯只听到第一句就变脸了。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谁又在玩游戏?你才玩游戏!你要讲礼物是吗?我告诉你,前阵子我碰到以前的学长,他是有名的法律顾问,穿名牌西装,还送了好大一束花。他说我变成一个好女人了,其实他也不是第一个说我好的人,但是至少比什么都不讲来得好,我已经二十四岁,也变成熟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次,我……我会被他追走也不一定……」
变成熟?虽然她的年龄的确有所增长,但只要面对的是他,就还是会回复到最原始的自己。
那个口是心非的小妹妹。
虽然讨厌他,却又百般暗示他,要他发现她的情意。
在她的眼泪掉下来之前,他握紧她的手。
「不过,我会对伴侣完全忠贞。」他的诺言,听起来就如钢铁般坚实。
她凝视着他,忽然莫名地喘了一口气,带些鼻音道:
「你们家的痞子说你是老古板,说话果然很复古,什么伴侣?你是在说我?你又在作梦!我们哪有做过什么像『伴侣』的事。」她委屈地吸涕。
他抹去她终究滑落的泪滴,说道:
「我告诉过妳,有什么事问我,别再找老二。」
「你有毛病,我就是不想跟你说话,干嘛听你的?你哪有资格限制我?你一定是在嫉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象停不住想哭的感觉。
「是妳乱吃醋,会给别人添麻烦。」他一本正经。
「吃醋的是你!」她打上他的胸,手心底下是赤裸的肌肤。
他握住她小小的拳头。
「我的确是老古板,吻了妳,就要负责。」
「你哪有吻过我——」
她的言语,隐没在他温热的唇片之间。
他吻住她的颤抖,用和他粗犷外表不同的温柔。几乎融化她的心。
虽然她的性格如此别扭,但却总是在自己面前暴露所有。
她是以什么心情剪掉头发为他改变发型?又是以什么心情跑来这里说要帮助即将成为无业游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