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属于这个班级和科系,甚至不属于这个学校。只是每个星期二和星期五,在外文领域共同科目的这两节课,他都会准时出现,然后坐在第一排最靠角落的位置。
第一排,如果选课的人数不是很多的话,通常都是空的。
也许是躲粉笔灰,也许是躲老师口水,也许是觉得搬张桌椅坐最后面看漫画和睡觉比较轻松,个人有个人的伟大理由。
每学期,总会有几个面貌比较臭老的可怜虫在刚入学时被当成老师看待,不过印有出生年月日的学生证一拿出来通常就可以洗刷冤屈,但金刚不论横瞧竖瞧,都像是已经在社会世道打滚多年的老江湖。
校园里多的是当兵退伍,或重考两三年的家伙,结婚生过孩子,高龄报考上新闻的都有。只要习惯以后,其实没什么好去值得稀奇的。
他们班还有个第二类组的状元,好象是因为自己排课表的关系,才到他们班上来修课。他长得帅到让人嫉妒不说,个性也是一等一的难相处,更讨厌的是,上课从来不动笔写字,却听说入学时成绩高得吓死人。
真个是,大学里面没有新鲜事。
「那个……」
最会做公关的男同学再度被推举上前开口商量。据闻金刚大哥每堂必到,上课也颇为认真,虽然求助校外人士似乎不怎么正确,但没鱼虾也好。
再怎么样,都比课本空空来得强。
「金……不不,这位同……这位先生!请问,可不可以借你的笔记来影印?」
李维芯正要从前门出去,耳边刚好响起这句话。
她的脚步毫无停留,并没有特别给与注目,也根本不想知道他们的交谈结果。只是在心里暗地冷笑一群人狗急跳墙。
那个看来就像廉价低阶工人的「金刚」,抄出来的笔记会有几分用处?就算他真的能够分得清楚动词受词现在式完成式,不过也只是个旁听,谁晓得是不是故意跑进来吹冷气而已?
没路用的废物大学生,加上一个诡异的怪胎,物以类聚。
粉色的凉鞋,随着加快的脚步在走廊上扣扣响着。然后,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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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维芯啊,听说妳也考上第一志愿啦……什么?怎么会是这个系呢?难怪在法学院这边没听说妳呢……本来以为妳一定声名大噪,就像那个刚升上大三的徐学姐嘛,专攻男生多的理工,又美又强,成为校内风云人物……哎呀,我没听过学校里有这个系耶,是做什么的啊……呵呵呵,好玩吗?」
连续接了五通高中同学打来「慰问」的电话,李维芯恨地把手机电源给整个关掉,用力丢到包包深处灭顶。
气死她了!
若非她联考失常,哪里用得着承受这样的冷嘲热讽?
在女中的时候,她的学级排名从来都是保持在前二十,老师也说她笃定可以上第一志愿的。没想到——没想到就因为一个该死的肚子疼,让她本就不拿手的科目更考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差!
她不肯屈就其它学校,硬是吊车尾挤进窄门,当然只有同类组最冷门的系可以选择。极度不甘心之下,她连带地厌恶起班上的同学,完全不与之交流,一心只想赶快过完一学年,只要她学业平均成绩和共同科目成绩达到规定分数以上,就可以立刻申请转系。
她不要被埋没在听都没听说过的偏僻系所,她本来应该站在最高处,有更美好的待遇;本来应该得到的是羡慕嫉妒和掌声,而非嘲笑奚落啊!
她的几个朋友,家里多是有钱贵户和政治世家,女生惯有的小团体,从高中时代就喜欢比来比去,她们考不好的还可以出国留学,等级反而更加提升。
她呢?家中只是小康,根本没有那种送她出去的经济能力。
因为环境差人一等,所以她只能靠课业来弥补与朋友之间的落差,现在却弄得让她在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就算浪费整个学年也好,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转系!
日正当中。头顶艳阳高照,热得教人难受,冷气不停地吹,温室效应就更明显,已经连续几天创下夏季炎热纪录。
这般如烤笼炭烧的天气实在是考验人们控制情绪的技巧。稍有个不慎或者摩擦,大太阳就会成为引爆点,将满腔燥闷炸裂。
椰林大道上头的景色似乎因为热气而油动起来,李维芯气冲冲地骑着脚踏车,往共同科目大楼而去。她最讨厌自己被晒黑了,就算身上明明擦有名牌隔离霜,但是刺痛皮肤的紫外线却仍会让人怀疑几千元的保养品究竟能有多少抵抗力。
待骑过一段短路程到达,她看到脚踏车停放位置被挤得满满的,不免又是感觉一阵恼怒。准备移出个空间,把手和轮胎上面的细菌又有可能弄脏她。
「同学,需要帮忙吗?」一个好心的路人,性别为男,看不过美女牵着脚踏车站立的窘境,遂上前自告奋勇。
察觉路人穿的是电机系自己制作的系服,李维芯本来的臭脸消失无踪。
「啊……麻烦你了。」化为温柔可人的清香百合。
路人如沐春风,享受着美女同学花朵般的笑容,乖乖替她把车子塞好。
待得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路人任务达成,她再补两句:
「真是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不过是件小事,但是她却是让对方感觉自己彷佛成功拯救了地球世界的和平。「我上课要迟到了。」微微点首致意,从白纱洋装领口露出粉嫩的颈项,更添清纯风情。
留下着迷的路人,她转身离开,背过的剎那,眉目间的亲切完全不再。
一心只想赶快进教室里去吹冷气,她走得有些急了,在转角处,不慎就要撞到一堵肉墙。
「呀。」突然出现的障凝物让她轻呼了声。
那人反应敏捷,在剎那间停步,结果小小擦身,并没有太过地接触到,只是手里的东西意外掉落地面。
「没事吧?」
询问的男性嗓音相当低稳,并且带着形容不出的磁性,如同某种古老的乐器。
李维芯回过神,抬头一望,见是班上旁听的那个金刚工人,她立刻退开。
「你这人走路怎么那么不小心?」和之前对电机系路人回异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的。
「……抱歉。」男人没有多讲什么,仅是弯腰准备捡拾自己的东西。就算明明是她冒失,他仍然开口表示歉意。
刚才那个短暂的错误,害她不小心去碰到他汗湿的T恤,李维芯紧紧皱眉,拿出面纸擦着自己肘部。
他捡起文具部买的便宜笔记本,上头写着「林铁之」三个字。
「真脏。」她毫不隐藏自己的厌恶,相当直接地说道。最恨汗臭毛多的男生,令人超级不舒服又作呕。
林铁之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纵然感受到那是针对自己的恶意和排斥,表情却毫无变化及感想。
李维芯暗自在心里嗤笑。
男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见到女生貌美就失魂落魄。从高中联谊交友时期,她就明白自己漂亮的外表是种锋锐利器,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容忍和原谅,甚至不必存心运用。
不过她还是会看对象的。像这种瞧来贫穷低层又长相粗糙的家伙,她是连一丁点儿友善都不会浪费在他身上。
没有再去理会,她神情轻慢,往教室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