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张大人而言,有妳这份心就够了,根本用不着妳多做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碍手碍脚了?」
岂敢?苏喜喜吐了吐小舌,单手托腮,忍不住皱眉道:「阿姊妳别老是把我的意思弄拧了。妳多想想,人家张大人办的差事岂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做的来,十年寒窗苦读,那些书可不是读假的,沉稳谨慎是行事最主要严守的准则,张大人不说透,没准有另一番主意,什么事都说个彻底,是咱们这些粗人的做法,妳就放宽心,别让张大人再为妳的事添一桩烦恼,就谢天谢地了。」
「喜喜!」没大没小,说话越发无礼,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苏蓉蓉气得猛绞袖摆,大声吼道。
他又没说错,做啥这么吼他。「唔」的一声,苏喜喜抬手掏了掏被震碎的耳屑,眨眨眼儿,一脸无辜。
没来由地发火泼撒,苏蓉蓉也觉自己太过份了些,登时讪讪地转过脸去,把玩胸前的垂穗,待烦躁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便顺手捻了一小块桂花糕送进嘴里,沉声不语。
苏喜喜偏着头,偷偷地觑了身旁的人儿一眼,见她只默默地捻着桂花糕吃,面容无愠无火、无喜无悲,平淡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由使他有些不好意思,兴许是自个儿说话不经润饰,直言之处正巧碰在要紧地方,是谁都会生气。
「阿姊,妳可别生我的气,方才的话哪里有得罪,我向妳赔不是就是了。」
「我知你是为我好……」其实泰半也是自个儿不对。苏蓉蓉转脸看他一脸窘迫的样子,实是可爱复可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姊!」见她心情转好,苏喜喜装样的怪叫了声,也跟着笑开。
于是姊弟俩围着中央的八仙桌,一块儿吃起青盘里的糕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仿是回到小时候在四川老家后院玩耍的情景。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盘迭的高尖的糕点便被他俩给吃个干干净净,苏蓉蓉顿觉口干,就要抬手斟茶,可倒了半刻,一滴水也没有,翻开茶盖一瞧,一大壶水竟早被苏喜喜喝个精光。
「瞧,这壶水都是让你给喝完的,到底把这些水装哪儿去了。」瞧他小模小样,可真会吃。她嗔了他一眼,拧了把比女人还细嫩的脸皮,拎着茶盏旋身走到门前。
门扉一开,黑暗中一双大掌忽地扯住她,手上茶盏碎裂一地,发出极大的声响。
屋内的苏喜喜起初以为是她不小心弄砸了,只伸长脖子望了下,又觉不对,连忙冲出房,便见一黑衣蒙面人挟住苏蓉蓉,那黑衣人一瞧见他,利刃便狠狠地朝他刺来。
「喜喜快走!」苏蓉蓉大喊,顾不得自己,曲肘奋力往后一顶,企图挣脱。
身形一闪,幸得苏喜喜手脚尚称利落,只在袖子划破一道。
可光这么一刺就已吓得他冷汗直冒,从小到大也不过十来年,何曾遇上此等凶险的事,他简直是惊呆了,只抖着唇,双脚也不听使唤地杵在原地,就连呼救叫人都给忘了。
黑衣人见状,也不浪费功夫在不要紧的人身上,直接把目标转同挣扎的苏蓉蓉,举刀抵向纤白的颈子,握紧刀柄,作势就要刺入。
看着银白交错的刀锋,知道自个儿恐怕逃不过这道生死关,苏蓉蓉咬着下唇,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咻」的一声,一记银镳正巧刺入握刀的手,痛得黑衣人不由松手。
机不可失,苏蓉蓉挣脱开来,拔腿要跑,可黑衣人动作更快,早一步挡在她的身前,旋即回身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眸里闪着精亮,恶狠狠地大喊:「死吧!」
「放开我姊姊!」一旁的苏喜喜不知哪生来的勇气,竟抓起地上的刀子一劲地扑上去,猛力往黑衣人的双腿狂刺。
看着弟弟不顾死活地与黑衣人拚命,苏蓉蓉又心慌又惊骇,就怕不长眼的刀伤着他。硬咬着牙,她艰难地抽出发髻上的钗子,往黑衣人的肩头狠狠一刺。
黑衣人大骂了声该死,目光森冷,抬脚一踢,苏喜喜就像颗皮球似地滚了好大圈,撞得他头昏脑胀,胳膊和膝盖都微微渗出血丝。
剎那间,一道人影自旁闪过,不知从哪儿出现的石彪提剑上前,毫不犹豫地直往黑衣人的腰侧刺去,剑刃上挥的同时立刻把苏蓉蓉格开,随即纵身一跃,两人便就此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杀气逼人,暂且安然的苏蓉蓉扶起瘫在地面的苏喜喜,目光迟迟不能转移。
眼前的一番争斗,石彪显是居于上风,反手一刺,俨如破风之势一剑打落了黑衣人的刀子,跃起来到身后,在腰际划上一刀,不深口,便使出擒拿一把将黑衣人给逮住了。
眼瞧自己落在石彪手上,黑衣人知晓是逃不了,也不多做困兽之斗,便趁石彪不察之际,抿唇一咬,想咬破事先含在嘴里的药丸,亏得石彪反应极快,往黑衣人颈上狠狠一敲,立刻将嘴里的毒药吐了出来。
「好小子,一人做事一人担,竟想以死来解脱,我倒要瞧瞧你是谁?」唰地一声,石彪大力扯下黑布,现出的是一张尖瘦的面孔。认出歹人,他不禁大喝道:「好哇!竟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见歹人被缚,苏蓉蓉一颗吊的半天高的心才能放下,总算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随即瘫坐在地。
回头望去,她仔细地瞧了这张称不上熟悉的脸孔,也不禁愣了愣,万万想不到突然冲进来想置自己于死地的竟是大伙儿都识得的人。
「对不住,让苏姑娘受惊了。」石彪走至她的跟前抱拳致意,一肩扛起昏厥过去的歹人,大步离去。
苏蓉蓉和苏喜喜彼此对看一眼,方才的打斗声响吵起了花荫阁所有的姑娘,纷纷跑下楼询问关切,闻声而来的苏媚娘更是匆匆将他俩给审视一遭,仔细瞧着无大恙,便急忙打发丫头端盆打水,洗去满地残留的血迹。
「怎么了,刚才发生啥事啦?」上身只着一件紫金肚兜的姑娘环顾四周,不住捂唇惊呼,转头问向姊弟二人。
大惊过去,回神的苏喜喜连忙爬起身,比手划脚地陈述方才的景况,真是生死交错,荡气回肠,比起茶楼下的说书人讲得还要精采万分,听得众姑娘是一愣又一愣的,全都围在身旁聆听喝采。
相较于那头的热闹,这厢的苏蓉蓉却任何话都说不上,仅是睁大了眼,愣愣地望着黑漆的街道,心底除了惊骇,更多的是疑惑。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谁能来告诉她?
第九章
翌日一早,抚衙门前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百姓们各个放下肩头的工作,一齐围在堂外争相目睹。
轰动全苏州的县官被杀一案,终是要开审了!
然而这件命案说大不大,说小亦是不小,堂上除了主审的巡抚大人外,左右两旁分别坐着两江总督葛昹和新到任的钦差元照一同会审,可见朝廷的重视,浩大的阵仗惹得在外观看的民众大惑不解,频频交头私语,一时喧哗吵杂声不断。
万事备矣,张绍廷身穿石青色官服,端坐在审堂上头,神情肃目,锐利精亮的双眸微微扫过周遭人等,格外有股慑人的气势。
「啪」的一声,惊堂木板一拍,堂外的闲杂声立刻消失无纵,堂下相关的一干人等也一字排开,个个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