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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阵刺痛的寒意在她颈边,筋脉血液可感受到那剑锋的锐利,削铁如泥,微一用力,她就会血溅五步,人首分处。

  「迟风!」樱子惊喊。

  燕姝慢慢的转身,白玉簪坠地,乌发长被飞散。霜芒星冷的长剑外,一个略为苍白削瘦的迟风,一身深黑倭服,发亦垂散不系。他的表情比以前更阴郁桀骜,仅仅一个恨字根本无法形容。他右手伸直,长剑指她。

  两人就那麽对视著,如泥塑。



  樱子感觉到那强烈的张力,令她几乎无法呼吸,才要动一步,迟风就说:「樱子姨,你走。」

  走!走!那剑可是挥挥似火,杀人不眨眼的呀!樱子半跌地下了孤崖,来到剑圈之外。回头看,不觉又心软,燕姝这秀美娇柔的女子,真要被切斩分尸吗?

  天蔚蓝晴暖,白云舒卷,浪花激石,鸥鸟展翅。

  燕姝微启唇说:「在你杀我之前,我必须说,我不後悔劝你帮助狄岸,也不後悔劝你和戚大人议和,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害你身陷狱中,险些身亡。」

  「哈!险些身亡?我不在乎死,一点都不!我只在乎这样可耻的失败,竟是来自一个女人的欺骗和背叛,我不会饶你的。」他没有咬牙或切齿,只是冷,冷到骨子里。

  「我没有欺骗和背叛。」燕姝非辩解不可,「我完全不知道戚大人监视我、跟踪我,我诚心诚意的要替你们联系,哪晓得也被利用成一颗棋子,我对他们的计画一无所知……」



  「别再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或大明朝廷,什麽正义之师、什麽观音心肠,全是矫饰虚假。」迟风挥剑,在她颈项的另一侧,「你终於也领略到了吧?你作观音梦,抓我风狼,得万民崇敬,但必要时,万民仍视你如粪土,戚大人也不念你辛苦功劳,将你送到我风狼手中,任我处置。你一定害怕了吧?你有哭嚎、有哀求吗?」

  他说著,眼神阴厉,剑光一闪,直至她的心。

  燕姝觉得浑身热如火焚,冷入霜雪,似病般的颤抖说:「我不哭嚎,也不哀求,你要怎麽杀我呢?」

  「我,想像过,我最希望的,」他一字一句的说:「就是将你碎成千千万万段,连骨血都吃进我的肚腹,然後世上不再有燕姝、不再有痛苦,也不再有欺骗和出卖!」

  进他肚腹,不也同时化入他的五脏六腑吗?一种未曾有过的动情,封观音、迎妈祖或立功救民都无法有的快乐充满在心头,超越一切理性可说的,是生死无怨的相许、是月圆潮满,不能真实去捉摸斗量的爱情,她终於能体会了。

  「你杀吧!如果能解你的恨。」她雪白的脸上始终有一丝红润,「只求你,我是你剑下的最後一人,我死後,不要再去伤天下苍生,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她闭上的睫毛如丝,颊上润红如霞。

  迟风持剑的手开始流汗,额头唇角皆是被内力逼出的细细水珠,乍看之下彷佛比要被杀的人还孱弱。他能在这里,以剑指她的心站上一辈子吗?这麽一来,他们的爱恨,不恍若化为海上礁石吗?

  无烟岛上十来个人分别站著,都屏气凝神。

  倏地,蓝天轻掠过一抹黑影,一群翦翅的金丝燕优雅的飞过。春天了,它们欢愉地回来筑巢,孕育新的生命,人人都不禁受到吸引,望向那悦耳的啁啾。

  燕儿,曾指引她生的燕儿,如今也来指引她死……

  燕姝忽然双手握住剑锋,往自己的心脏刺进……但迟风的动作极快,想把剑抽开挑离,但仍然太慢,只见她的指尖有殷红流出,胸前也被血淹漫漫……

  「不——」迟风疯狂地叫出,人倾向前。

  金丝燕忽儿转个方向,往海洋而去,燕姝也随著它们冲飞南方,意欲升天,人却跌落孤崖,掉落万顷碧波间。

  所有的人都愣愕住了,摔了一大跤的迟风也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白鞋。毫不犹疑的,他也翻身入大海,人没入那滚滚的白浪中。

  「燕姝——」呼喊皆化成气泡。

  不急,他深谙水性;不急,她不可能离开他的掌握;不急,他不可能再失去她!迟风翻转如蛟龙游鱼,在水面上及礁石海草间,但……怎麽会没有呢?!

  他急了,一跃到极远处,脚几乎抽筋。蓦地,他看到船底板,还有混乱划的桨,在水色蒙蒙中,又一蹬出了水,真是一条船,船上有人,还有一片沾血的白衣裳。

  「燕姝——」他尽全力的破浪向前,一下便抓到船舷,她果然在里,紧闭著双眸,胸口的红散开,彷佛已死亡。

  「走开!走开!不准你碰我妹妹!」王伯岩的木桨用力打过来,他已在无烟孤崖下守了一夜,只等燕姝人落下,活得成就救,活不成也能带回家埋葬,他又吼著打著。

  「她是我的,燕姝是我的!」迟风激动地说。他是在水里长大的,没两三下就爬上船。人战加海浪,船颠簸不已,王伯岩的经验少,立刻就被推入大海中。

  迟风抱著燕姝,那身躯极凉,他心慌的凑近她的嘴想逼出她她体内的水,不管背後的木桨没头没脑地直攻击著他。

  有了!他感觉到她的气息,也同时感觉到眼里的泪。他拥紧她,将她埋入自己的怀中,永不愿再放开。

  看到风狼在哭,王伯岩以为妹妹已回天乏术,打得更用力了,「你害死她了!你害死她了!她可没有对不起你呀!你这他娘养的混蛋!」

  「我没有要她死,从不……我只是要她回到我身边而已……」迟风仅低低的重复著,「只是如此而已……」

  风狼的一干兄弟,早已游入海中,迅速集结在一起,有人将船推回无烟岛,有人则共同抬著已经嘶声竭力的王伯岩。

  那群金丝燕划过吞海的金色太阳,由白云的深处又飞回来。这一次,它们乖乖的、规矩的,鱼贯低翔进入岛北方的岩洞,呢呢喃喃地专心筑巢,不再嬉闹。

  * * * * * * *

  黑皮少年学采珠,手把生犀照盐水……

  有人在远方唱著,美丽的山崖水湄,有个梳双髻的女孩子蹲著,水面有虹彩,潆徊涵碧,她笑著、等著。

  黑皮少年泅游水中,双脚灵活的踢动著,敲开蚌壳,取出珍珠,钻出水面,一脸笑,递给女孩。

  可小女孩却摇摇头哭了,变成燕姝;而黑皮少年烦忧顿生,愁结著眉,成了迟风……

  燕姝一直处在虚实不分的世界中,手掌的伤是皮肉,胸前的伤因力道不够,也只有浅浅一道,最主要是险些溺毙,加上刺激太大,才会陷入长长的昏迷中。

  无烟岛上的人又多了起来,来来去去,大都是送汤药,和忙碌的金丝燕交织,成为热闹景象。

  一日清晨,雾岚尚遮著天光,燕姝醒来,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被褥舒服,石屋虽简陋,却也乾净清爽。向左望,那儿睡著一个人,浓眉峻鼻,胡碴微生,她不禁研究起来。

  他总是不顾礼教,认定她为家人,倚了她从不生分,这情意竟让她死後的魂魄,第一个来寻他吗?他快乐吗?

  忽然,他的黑瞳对上她的明眸,手伸到她的脸庞,竟是暖热真实的,她惊异极了,「我不是死了吗?」

  迟风看她一会儿说:「死了吗?我也不知道,反正死活我们总是在一起。」

  燕姝坐直身,想弄清来龙去脉,手上的伤反覆审视,海潮浪花的顶灭感逐渐忆起,「我没有随燕子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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