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舟谨慎的道:“她身子微恙,正在休息,恐怕无法出来见客。”
“喔?是吗?”芸姬的神色黯淡下来,随即振作起精神。
“没关系!这次没有机会,或许下次吧!”是她说话太没有分寸,寻舟的妻子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儿,怎肯纡尊降贵与她相交?是她忘记两人的身份,太自不量力了!
“你……你也知道有很多事我都已忘记,对我而言,那些事都很模糊了……”李寻舟轻咳几声,奇怪!他今天好像咳得特别严重。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的关系是否……是否亲密?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不是喜欢你?”她应该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吧?
望着他紧张的神情,她的思绪有些怔忡。寻舟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他的个性或许有些严肃,身为家中长子,已仙逝的李老爷从小就培养他、把他当作未来的继承人看待。
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早已习惯将他的思绪和感情隐藏起来,所以他永远看起来平静无波、无动于衷,有时甚至几近于冷酷。在他冷静的外表下,有谁知他、懂他?
而今,从来不知表达为何物的人,竟然也同常人有七情六欲了。
芸姬柔声道:“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一向把我当作你的红粉知己,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都是我们谈话的题材。你经商时走遍大江南北,每趟出门回来都会上我的舞雩楼,带些各地的新奇小玩意儿给我玩赏。”
“我想问的是……”他颇难以启齿。
芸姬接道:“我们是否有超越朋友的关系?”
李寻舟尴尬的点点头。
“如果我说没有,你是不是会心安些?”芸姬淡淡地说,“我们之间除了朋友的关系外,再没有别的了。”
他放心的长吁口气,总算对无悠有个交代,虽然对此结果不无遗憾。她长得那么美,那么善解人意,为何他会对她无动于衷?难道他不曾为她心动过?而她呢?
心里这样想,却不敢问出口,深怕造出更难解的结来。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来一个。
瞧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倒想知晓水无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竟让他现在如此宝贝和呵护,她真的很想见见。
“我这次来除了探望你之外,还有一件消息要告诉你。你知道的,泾阳李家一向处于陕西商帮的龙头地位,尤其在你的经营努力之下,陕、川、贵、关外的马贩、药材商人和内地的布商、盐商无不乐于与你交易。这次你受了伤,辖下的商行顿时群龙无首,其他的同行正想乘虚而入,一举将你打垮,不晓得会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你可得处处小心!”她叮咛道。
”我晓得,谢谢你的警告。”顿了一下又道,“对了!这么机密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的?”
芸姬扬起一抹笑容,“你忘了吗?我可是茴香苑中独占鳌头的花魁,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人不知凡几,又怎会连这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怎么?又是什么事惹你生气了?”芸姬捧给他一杯桂花酒,这种酒味美香醇,劲又不强,最适于此时饮用。
李寻舟看也不看,拿起酒一饮而尽,又连连狂饮数杯,这才停下手来,口中仍不住的直喘气。
“那女人!多看一眼都叫我火大。”他没头没尾的骂道。
“她又做了什么?”她温柔地安抚,“别又是你的脾气吓着她了!”
“该死的!我只不过瞪她一眼,她就吓得跟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我的脸有这么可怕吗?从来没见过那么胆小的女人,当初干什么要嫁到我家来?”他不屑的冷哼,“动不动就流眼泪,看了真教我火大,早知道就别答应爹这门亲事。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哼!”他连连冷笑,胸中的怒气已涨到极点。
她老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看了真是令人不舒服,他哪里虐待她了?需要这么委曲求全吗?不想嫁给他可以不嫁,他不希罕有这样的妻子。
他不希罕!
李寻舟暗暗诅咒几声。
“最近的生意好吗?有没有遇到棘手的事?”芸姬试图转移话题,再让他说下去,他整晚的心情便不会好到哪里去,她深知这一点,同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别提了!”他眉头深皱,“一想到她我就没心情。”
“是吗?”她无奈的笑道。
以往他来到舞雩楼,向来只谈论由他一手壮大的李氏,间或说说他的兄弟和亲人,不过通常只是淡淡带过,很少多说什么。可是自从水无悠下嫁于他之后,他谈论起她的机会渐渐增多了起来,仿若对她深恶痛绝,从头至脚他没有一处瞧她顺眼的。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人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怒气发泄之后,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面容再次缓和无波,看不出曾经有过任何异样。
“抱歉!我方才失态了。”他温和的说,“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这倒不会。”她摇头,“不过寻舟,你有没有注意到,虽然你每次都把水无悠骂得体无完肤,但你由始至终都只说她,而没有别人,你以前从没有这样过的。”
李寻舟绷紧着脸,“那是因为我讨厌她。”
“不!你不讨厌她。我了解你,你不喜欢一个人,只会选择忽视他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的所作所为心神不宁、毛躁不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芸姬无惧于他的怒容,仍然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而这么做的结果当然是惹火了他。
李寻舟恼羞成怒,“我警告你,别以为和我亲近就可以随便说话来忤逆我,我李寻舟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话落,他拂袖而去。
他又梦到那些往事了。
最近他作的梦越来越清晰,有时候只是片段,有时候是闪过的模糊影像。但若受到新的刺激——好比说昨日芸姬的来访,他的梦便会真实起来,真实到他还能感受到梦中的怒涛和恼火。
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会和无悠这样不和呢?他始终想不通其中的道理,问她又不说,只能由他独自在暗地里胡乱猜测。
唉……他左思右想,总想不出个道理来。
自他出事至今也有一个多月了,在这段期间,他已经逐渐从别人对他的态度和谈话中,约略拼凑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显然的,他似乎扮演任何角色都失败。
其实他也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怎么做、怎么说,他都当耳边风,随便听过就算了。惟有他兄弟和妻子的态度令他在意——尤其是水无悠的。
最近,他发现越来越渴望看到她的身影、听她轻柔的说话。虽然她总是借口说她很忙,但为他换药时,指肤的抚触仍旧温柔,就连她的名字也很好听,无悠……无悠,光念起来就觉得舒服……
“无悠……”
他才刚想到这里,门外就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原来是你,寻唔。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李寻唔的嗓音听来涩涩的。
水无悠是他的妻子,为何寻唔不唤她大嫂,而要唤她无悠?房内的李寻舟不解的思忖道。
“寻唔……”无悠略微提高声音。
“抱歉……我又逾矩了,似乎在你面前我老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