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苏醒以来,所得到的净是不堪的对待,他的妻子是这样,连他的兄弟也是这样!到底他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接一个的疑惑和困扰围绕着他,本就不清醒的脑袋更加昏胀了。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要他毫无缘由的为他根本不记得的过去,承担他人的怒气?
李寻舟心中的怒火点滴蓄积,他强抑怒气的言道:
“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这样不满?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对你做些弥补,如果我们真是兄弟的话,就不应该这样势同水火。”
“哈……”李寻唔大笑出声,脸上却毫无笑意。
“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令人惊讶。这句话你怎不在以前压迫我的时候对我说?现在出口不嫌太晚了点?”
“我以前又是如何对你的?”李寻舟百思不解。
李寻唔冷冷地回道:
“你怎么对我,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费唇舌。不单是我,整个李家庄这些年来也被你折磨够了,连无悠这么好的女子,你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其他人。你会出事我并不意外,恨只恨老天爷为何不干脆好心一点,让你死在外头算了,永远别再回来!”
“寻唔,别这样对你大哥说话,他身子还未好……”水无悠试图为李寻舟说情。
“无悠,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帮他说话?难道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我没忘,但是……”她不忍的回望李寻舟,他的身上还有累累的伤痕,何况……何况他终究是她的丈夫啊!
“你没忘记就好!第一次被骗是善良,第二次再被骗就是愚蠢,希望你牢牢记得我这句话。”话毕,他转身拂袖而去。李寻舟怔住了,为他弟弟打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怨恨。
他到底曾经做过什么?
深夜,一灯如豆。
他仔细的想过,想从纷飞如絮的混沌中捉住什么,然而这些努力只是徒然。多数时候,他可以看到无数影像,从他的脑海飞掠而过,当他伸出手想捉住时,它们转瞬间就不见踪影。
那些影子里有他自己、有水无悠——就是自称为他妻子的人、有他两个兄弟——今早才见过的,还有几个他未曾见过、不知名的脸庞。这些影像让他肯定他们的确是他的亲人,而他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李寻舟”。
但是老实说,他一直未能适应他的身份,总觉现在的他好像是附身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身上,他没有任何应该属于“李寻舟”这个人的记忆、感情和过往,这和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有啥两样?
水无悠又捧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进门,李寻舟见状不禁露出苦笑。
自他受伤以来,也只剩下她肯这样伺候他这个病人,其他人则是能免则免,只要一提到他,便四处逃窜作鸟兽散,能多远就跑多远,没人肯往他的房门踏进半步。
“该喝药了。”她怯怯的道。
“嗯!”接过她捧来的药,不小心掠过她的纤指,她像被人烫着似的缩回手。
李寻舟没有在意,一口将药喝个干净,抹了抹嘴,埋怨道:“好苦!简直比黄连还苦,差点连胆汁都呕出来了,大夫有没有说这药我还要喝多久?”
“再服六帖,如果复原情况良好的话,就可以斟酌情形不必再服用了。”
“最好不要!”他皱皱眉,“我不确定我能忍受得了那么久。”他一副苦得不能再苦的样子。
水无悠讶然!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毫无表情和冷漠以外的情绪,以前的他是刚强的、冷酷的、暴戾的。他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没有表情,只以冷得能教人冻成冰的目光瞪人,能在他的眼神下不打哆嗦的人,可称得上勇气十足。
而今,她终于看到他面具下真正的脸孔,看起来人性许多,使她不会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人看待,和他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只是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什么时候他又会恢复以前的样子——那个就算她倒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因此看上一眼的李寻舟?
“喂!你怎么了?”李寻舟的手在她面前挥舞,试图唤起她的注意。“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在想什么?”
“没什么!”水无悠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只是有些分心罢了。”
李寻舟低头想了一会儿,方道:“告诉我——咱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啊?”水无悠顿觉手足无措,“你是指……”
李寻舟平静的道:
“我们一直未曾同房,对吧?!这些天来你除了照顾我,从未踏进房门一步。看你对我的态度,显然我们很少见面,而且你非常怕我——这一点从你跟我相处时僵硬如石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毕竟我们是夫妻吗?”
“你……我……”她尝试开口,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你尽管说。”他鼓励道,“我不会怪你的,把你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我快给这团迷雾给逼疯了,再不搞清楚真相的话,我会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的。”
水无悠迟疑的看着他,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无伪,应该不是骗人的吧!她该相信他,把心里的话倾吐出来,还是继续保持缄默,直到他们的关系破裂为止?
她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你……”水无悠的口齿微动,正想把所有的往事和盘托出,却在这个时候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残暴、曾经无情的眼眸。
于是,她惊惧了,“对不起!我……对不起……”她匆匆丢下这句话,不顾他的阻拦夺门而出。
房门在她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摇晃,房内只余苦笑不解的他。原处徒留下伊人的馨香和莫名的空虚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章
大白山
一座小巧的庄院坐落在此地,四周环境清幽,处处有虫鸣鸟叫,蓊郁青翠的树木错落,形成一片窈窕的阴影。
庄院的门匾早已倾斜,其上的字也破旧斑驳得可以,看得出主人随性的一面。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夏日的午后,能就此小憩一番,是再惬意不过的事。
屋内的榻上,两个似没骨的懒虫躺卧着。一大坛的酒被他们用脚在空中踢来踢去,奇怪的是这坛酒缓缓飞来也不曾落下,就在其中一个男子的上方停住,仿佛有根无形的线支撑似的。
他足尖一挑,酒坛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如天泉般流注而下,等他觉得喝够了,再用内劲将它送往另一个方向,两个人就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分享这坛美酒。
左方的男子叹了口气,“老二,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动了?”
右方的男子懒洋洋的回道:“管他!只要有饭吃、有床睡,你管那么多干嘛?”
“七个月!整整七个月没接到半笔生意,我的骨头老早就生锈发霉了。”他烦躁的搔搔头,“爹不晓得在搞什么鬼,一出门大半年没见到人影,就丢下咱们兄弟两人自生自灭,真怀疑我们是不是他亲生的,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右方男子懒洋洋的语气中,注入一丝笑意,“这事我早在十岁时就已怀疑,还曾经钜细靡遗的求证过。”
“喔……结果如何?”左方的男子好奇地问道。
“结果?当然是没有好下场啦!冒犯咱们当家的结果是——被老爹罚吊在树上三天三夜不准下来、不准吃饭。害我下来以后饿得晕头转向,连看到水也会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