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好美好美的微笑留在脸上,直到下葬前都未曾消失。
夜深人静,正该是寻好梦的时刻,然而无悠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一幕幕闪过眼前,实在很难想象不久前才对她倾吐心事的姑姑,隔不了多久便不在人世,人的生命当真如此脆弱吗?
身畔的丈夫背对着她沉沉睡去,整晚他对她没说几句话,难道还在怪她的隐瞒?
“寻舟、寻舟……”
他没有回应。
无悠犹不死心,“寻舟……你睡着了吗?”
“嗯!”他久久才回答一声。“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不碍事。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说……”
他的态度好冷寞、好疏离,自他们重新相处以来,他从未这么对待过她。
无悠突然从他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你是不是还怪我没对你说实话?”将脸紧贴在他背上,手紧了紧,他的衣服有他的味道,是一种令她安心的感觉。
李寻舟沉默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怪你没对我说实话,只是觉得你并不信任我,所以才不肯对我倾吐。我是你丈夫,记得吗?”
“对不起,没说出来是我的错,但我实在不想引起你们的恐惧。一般人以为‘楼外楼’杀人不眨眼,只要有钱要谁死都行,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我爷爷曾在朝为官,没想到却被奸佞所害,差点丢了性命。我爹一气之下,决定弃文从武,于是创立‘楼外楼’,专对贪官污吏、奸臣恶贾、地方恶霸下手,并对买卖立下规矩——‘只杀当杀之人’。
“或许是从不失手的缘故,楼外楼的名声越来越大,传言被穿凿附会,把楼外楼的人说成无所不能。我爹为了避免麻烦,索性搬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没想到此举更增添了‘楼外楼’的神秘,多少人想一探究竟都无功而返,楼外楼也成了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其实说穿了,所谓的杀手也不过只有爹和两个哥哥而已,与其他门派相比较,可说是小巫见大巫了。”无悠幽幽地诉说。
“再说……咱们成亲之初相敬如‘冰’,你连望也不望我一眼,我要怎么跟你说呢?后来你发生意外,一连串的事故纷至沓来,几乎令我措手不及,早就把这件事搁置在一旁,要不是关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来。”
李寻舟迟疑一下,将大掌复在她的手上,温言道:“是我不对,没把事情弄清楚便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
“我当初那样对你……你会原谅我吗?”他又再丢出另一个令她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纳闷,不明白自个儿是哪里做错了,所以才惹你嫌弃。我一直努力想讨你欢心,没想到却令你更厌恶我,这道理我始终想不通。也许到头来你会发现,我根本就不适合做你的妻子。”她自嘲道。
“不许这么说!”他回身过来抱紧她,使无悠有些透不过气来。
“事情之所以会变这样,其实错在我而不在你,你这么说只会让我更愧疚、更羞惭。”
“都已过去了!”无悠叹息,沉醉在他有力的怀抱当中,耳朵贴在他的胸膛,聆听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切不快的记忆都离她远去。
“姑姑说得好,要珍惜你所拥有的,因为那很珍贵,可不是?”
“嗯!”
过了良久,他不自在的清清喉咙。
“其实……其实自第一次相见之后,你一直在我心里。”不自在的困窘让他手足无措,心里不自觉的期待着她的反应。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是饱含惊喜的。
他为之气结,生平第一次表白,她竟没听清楚。
“没听到就算了,睡觉!”
无悠全身每根思维都化成喜悦的泡泡,不停的向上飘扬,直飞到无涯的天际。
她环绕他的颈,将李寻舟的头拉低,趁他不知何事发生时,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呢喃地说:“我也是。”
“什么?”他健躯剧震,不敢相信他耳朵所听到的。
“没听到就算了,睡觉吧!”她拿他方才的话回敬他。
“无悠……”他低吼,随即低头狠狠吻上她爱笑的唇瓣,偶尔从唇齿间流泄而出的呻吟和呢喃,直教人听了脸红心跳。
“寻舟……”
“别说话。”
“可是我有话想说。”她娇喘。
“明天再说!现在我没空。”他浓浊的眸饱含情欲,她逐渐展露出的婀娜身段和无边的春色,实实在在让他的欲望蠢蠢欲动。
“是关于寻晤和寻海的。”
李寻舟的进袭马上停顿,大力捶床发泄他的不遂。
“说!”他挫败的道。
“你难道不觉得……该放手了?让他们去掌握自己的人生,对自己负责,而不再是照你掌控的路走?”
“什么意思?”他双眸灼灼有神,直瞧着她。
“你是寻唔他们的大哥,知道他们最有兴趣的事是什么吗?”
李寻舟闷哼一声。
无悠续道:“寻海最喜欢的是养马、驯马,他对这方面的兴致极高,跟着马贩子习得不少这方面的诀窍,可是你老是说他贪玩不懂上进。至于寻唔……
他表面上和你作对,可是你了解吗?他最希望得到的是你的肯定,你老是不肯给他发挥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是你最亲的兄弟,你们应该团结合作、群策群力才是,今天会弄成这样都是……都是……”她越说越小声,终至低不可闻。
“都是我的错,对吧!”
“本来就是。”她小声辩道,把以前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一古脑儿全说出口,再不说便没机会了。
他反而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老实说……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你们很坏?”
“当然……坏啦!”她理直气壮的回答在他的瞪视下小声起来,用两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咕哝道:“坏就坏,还怕人家讲。”
“不过现在改,也还不晚!”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思考过去的所做所为。
以前他诸事力求完美,每方面都想做到最好,他不但以此标准来要求别人,同样也更严苛的这样要求自己。
他的严厉和铁腕手段使“李记”在他爹去世之后,迅速窜升为有名的商号,他的货品交易遍布大江南北,甚至西域塞外,这些从来不靠任何势力支持,全是他以实力打下来的。
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他和亲人形同陌路,下人对他噤若寒蝉,就连应该与他最亲密的妻子也惧他如蛇蝎。
难道他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真的?”怀疑的眼神很不怕死的表达着她的心思。
“别管这个了……”他露出邪恶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会放过你吧!”
“什么?”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突然她尖叫出声,“你的手在干嘛?”
“复仇。”他冷冷的回答,手毫不留情的在她胳肢窝搔痒。
“哈……哈哈……”阵阵酥麻痒意让她笑得喘不过气,“你别这样……哈哈……哈……饶了我行不……哈……”“你认为呢?亲爱的妻子!”他邪邪的笑道。
夜半时分,这对夫妻在万籁俱寂中笑闹起来,银铃般和低沉的笑声在夜空中传得好远……好远……连月娘都躲在云后,为他们的赤子之心霞出微笑。
这天晚膳过后,李寻舟把寻海和寻唔给叫住。
“大哥,有事吗?”寻海首先问道。
寻舟轻抚下颔,“你今年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