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多日未真正合眼休息,此刻在未来温柔的抚触之下,他居然闭上了一直不愿轻易闭上的眼睛,沉沉地在她床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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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画架前,英行怔怔地望着画中的未来,却怎么也下不了最后的一笔。
她真的会离开他吗?他们的幸福真是这般的短暂吗?为什么上天要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
过去的他无论遇到多大的打击、挫折或是伤害,也不曾向命运低过头、掉过泪。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自己,他甚至不愿意向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上天祈求过什么;但是现在,他愿意祈求、愿意相信、愿意拿他所拥有的唤回未来的一条命,他什么都愿意做、愿意妥协、愿意牺牲,只求她不要将未来从他身边带走。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他不觉惊悸起来——
自从未来人院后,他就很怕听到电话铃声,他怕在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心死”的时候。
“喂?”终于,他拿起了电话。
“十川,”电话那头传来克己急切的声音,“你现在快到医院来,快!”
一听见克己的声音,英行想也不想地丢下电话,一古脑地往外冲去。
时候到了吗?难道上天从没听见他的祈祷吗?是不是他一直都没信过她的关系呢?这是惩罚吗?
天呀!别这么惩罚他吧!就算不让他得到任何的幸福,也别这样夺去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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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医院,静谷裕次、克己、安田及志野都已经在病房外等待。
“未来她……”他一脸惊煌地拉着克己问,“她在哪里?”
克己一顿,然后露出一记庆幸的笑容,“找到捐赠者了,现在正在准备移植……”
“真的?”他绷紧的神经在一瞬间释放开来,“我以为……”
“你都没听我说完就挂了电话。”克已一笑。
他蹙起眉,“你说的太慢了。”真是人吓人吓死人,他差点儿被克己吓出心脏病来。
“大家都到了?”岛田医师从准备室里出来,脸上满是笑意,“捐赠者是一名十九岁的女孩,因为车祸过世,她的父母决定将她的器官捐出,所以……唉,这是一场硬仗呀!”
静谷裕次朝他一欠,“岛田医师,未来就靠您了。”
“别这么说,这是上天的安排。”说着,他看着一旁的英行,“十川先生,未来说她想见你,你跟我进来吧!”话罢,他转身走进准备室,而英行也随后跟着。
准备室里,十数名的医护人员正在忙碌着,而未来则躺在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不知名的管线。
他想看她,可是脚下却不觉迟疑了起来。
未来似乎瞥见了他,以她虚弱的手指动了动,示意要他过去。
“未来……”人还没到床边,眼泪竟然已经落下。
原来他是个这么脆弱的人呀!过去他以自己的坚毅刚强而自傲,他以为自己是命运打不倒的勇者,但他错了。
他之所以能一直那么坚强,是因为他还不曾真正失去他所珍惜的东西。
如今,他知道当上天要剥夺他所拥有的东西时,自己是多么的无力且惶惑。
“英行……”未来取下氧气罩,声线如游丝,“如果我走了,你……千万别伤心……”
“别说这种话,”他紧紧地捏住她的手,“你要活下去,上天已经给了我们机会,你一定要撑过去。”
她一笑,笑容里没有一丝的遗憾或怨尤,“我拥有了……我从不敢奢望的东西,我已经……很满足了。”
“未来,”他忍着眼里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你要活着,不是为了你爸爸、哥哥、我或是任何人,而是为你自己,为你应该得到的幸福及人生活下去,懂吗?!”说着,他在她中指上做出一个套戒指的动作,然后在她手背上一吻。
未来像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似的,什么都没多说。
“先生,对不起……”一名护士走过来为未来挂上氧气罩,“你必须出去了。”
“好的……”说着,他又睇了未来一眼。
氧气罩下,未来的嘴唇轻轻掀动——
他在她的唇片掀合里看见了“我爱你”,而他以眼眶中最后一行泪回应了她。
此刻在他心中,他只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她落泪——
尾声
三年后,夏初,松冈美术馆。
会场外高挂着“十川英行,天使的重生”的大型看板,场内则是挤满了参观画展的人们及与会记者。
这是英行蛰伏三年后,再一次的画作展出,不只在日本国内引起一股十川热潮,就连国外也来了不少采访记者,争相报道着他的再一次出击。
虽然三年前他的画作被新象艺术中心的梅宫麻里严重批判,但作风相当低调的他并没选择随波起舞或是大声抗议,因此也未对他的艺术创作之路产生太大的影响。
这三年来,他专注于画作的新创。同时将他大部分的时间留给他差点失去的妻子。
在这次展出中依旧是他一贯的静物及风景创作,但最受人瞩目的却是那张名为“天使”的画作。
那是画展中惟一的一幅人物画作,也是他创作生涯中惟一的一幅。
画中是一位长发女子的侧面图像,她眼帘低垂,唇边带笑,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她纤细的颈项下是一双瘦削却又显现出坚毅的肩膀,背上则有一对展开的白色羽翼,而胸前——是一道明显的、长长的疤痕……
“十川先生,三年前新象的梅宫小姐曾对你的画作提出相当严重的批评,而如今你的画作能经由日本西画交流协会的统筹再次举办画展,你的心情是如何?”
“不管是做人或作画,我都不曾有过讨好某些人或得到特定人士肯定的想法,我做我想做的事、画我想画的东西,我只想做我自己。”穿着一袭随性的半开襟衬衫及宽松长裤的英行,轻描淡写地道,“再说,每个人都有他的喜恶,我不认为梅宫小姐对我的批评有什么不对。”
“十川先生,距离你上次的画展至今已经三年,这段期间,你都在作画吗?”一名记者问道。
他淡然一笑,“这三年,我都在享受人生,感觉真正的生命。”
“这也是你创作这幅‘天使’的动力吗?”
“据说这幅‘天使’的模特儿就是尊夫人,是吗?”连着两名记者提出这样的问题。
“是的。”说着,他露出了微笑。
这一次的现身,他过去给人的那种阴沉、冷漠已不复见;如今的他,就像是个全新的十川英行。
是的,他重生了,而他的重生是因为“另一个人”的重生。
人是真的可以为别人而存在的,以前他不相信,现在他却可以如此确定。
在几乎失去后,他对自己活着或所爱的人活着时的每分每秒更加的珍惜、更加的在意,因为他知道生命总是在脆弱与坚韧之间游走。
如今他怕的已经不再是“失去”,而是在拥有的时候,自己没有尽心尽力地去爱、去感受。
失去其实是不可怕的,可怕的应该是失去后,心里却有满满的、沉沉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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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树木蓊郁的砖道绕进一条窄巷,尽头是纯日式建筑的十川家。
这里已经是真正的十川家,而不是三年前那个租来的十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