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留下徐稹和费家齐两人。
“世滢出差了是吗?”前两天费家齐就听他们提起过。
“嗯,下午飞香港,后天才回来,赶得上送你们,”
“怀孕了,出差就更辛苦了,是不是?”
“就是。不过她的情况还算好,没见她有什么不舒服,就是爱睡觉。”话是这么说,不过徐稹的表情还是很不忍的,
“预产期什么时候?”
“明年六月。”徐稹继而将话题一转。“你跟明葳的感情很稳定了吧?”
“嗯。”
“准备什么时候请吃喜糖?”
费家齐考虑着。“还没这个打算,我不想吓着她。”
“你别这么温温吞吞地好不好?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早点结婚?有什么顾忌吗?”徐稹关切道,
“没有。”费家齐答道,“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满好的,我并不急着要结婚,顺其自然吧,时候到了再说,”费家齐表明自己所持的平常心。
两个男人难得有机会促膝谈心。前嫌尽释之后,他们早已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北京菜的口味重,吃了教人容易口渴。范姜明葳才睡着下久,忍不住口渴便要下楼去找水喝。
夜深人静,两个男人的对话清楚地传入她的耳里。
“你知道吗?几天下来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这是徐稹的声音。
“什么事?”
“明葳有几个角度看上去跟世滢很像。”
“有吗?”费家齐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有一点,神韵很相近。”
“也许吧。她们都很吸引人,可能有一些共同的特质吧。”
“有没有移情作用啊?你老实说。”
费家齐沉吟片刻。“初见明葳时,只觉得被她善良的气质所吸引,当时我并没有多注意她的外表。”
“善良?”徐稹重复着。“你看,这就对了,世滢也善良,你该不会是──在她身上看见世滢的影子吧?”
范姜明葳重新移动停下许久的脚步,木然地回了房间,她忽然一点也不觉得渴了,她想睡觉,最好能赶快睡着,失眠是很痛苦的。
男人们的辩证方兴未艾。
“可是我从来没有拿她跟世滢做比较,她们是不同的。”费家齐思索之后说道。
“你会不会是当局者迷,因为她跟世滢神似,所以你情难自己。”
“徐稹,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费家齐微愠道。
“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徐稹诚恳地向他解释。“我当你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说这些话只是想提醒你看清自己的感情,避免制造困扰。”
“我懂,”费家齐了解地点着头。“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就好,我衷心希望你能跟我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会的。”费家齐的语气无比坚定。
— — —
徐稹对费家齐质疑的话如青天霹雳,范姜明葳神情恍惚地回了房,躺在床上,那些话犹在耳边盘旋萦绕,久久不退──她果然失眠了。
移情作用?原来自己在费家齐的心里只是一个替代品,原来他对世滢用情至深,世滢才是他心里的人,所以他可以用心灵画出那么多不同的她,用画笔虔诚地膜拜他心中深爱的她。
她紧抿着唇,吞咽着切肤的感伤和无奈,盈盈的泪珠在眼睫间漫起,无声地滑过脸颊,湿透了枕。她神魂不属、满心迷茫。
来北京之前,车子良跟她见了一面,告诉她,他的决定。他要重新经营他的婚姻生活,为他自己、为王妗娣和孩子,也为她。
她没回头找寻那一段感情,显然它没有通过时间的考验,她不但一点也不觉遗憾,反而因此而轻松释怀,一颗心变得明明白白。从此她可以尽情拥抱费家齐的爱,她是那么地相信他的一片深情。
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她自认容得下费家齐过去的恋情。可她介意,介意他从一开始就矢口否认。
他说从没有与人相爱的经验,那是真的吗?怕是爱得刻骨铭心,永世不忘吧。他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旧爱的,而她这个新欢,充其量不过是旧爱的替身罢了。
乱纷纷的思绪正被抽丝剥茧地在她脑海里清明了起来,愈清明却令她愈痛苦,她已经深深爱上他了,而他却伤害了她。
— — —
“累吗?”徐稹拥着李世滢,无限爱怜。
“还好。”
“宝宝好吗?”
“你问他。”李世滢轻抚着自己的腹部。
于是准爸爸附耳在准妈妈肚子上,辗转倾听,仿佛真能听见什么似的。“他说他想爸爸。”徐稹想当爸爸想疯了。
李世滢没理丈夫的痴人呆语,严肃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费家齐和范姜明葳之间有点怪怪的,刚才在饭桌上他们两个没有交谈,只跟我们说话而已,我都觉得有点尴尬。”她侧过头问他:“你觉得呢?”
“闹别扭吧。恋爱中的人难免偶尔闹闹情绪,很正常的,你别大惊小怪的,吓着宝宝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回头看着徐稹问道:“你觉得明葳怎么样?”
“很好呀,落落大方,人也长得漂亮,跟费家齐很相称。”
“嗯。我也这么觉得,真希望早点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费家齐说他还不急着结婚,一切慢慢来。”
“他跟你说的啊?”
“嗯哼。”
“你没劝他吗?”
“劝了呀,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就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积极。”徐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幸好他是这种个性,要不然当初一定跟我争得你死我活的,有我就没有他,没有他就有我。”他的口气听起来还满感激费家齐这个可敬的敌人。
李世滢轻笑。“说来说去都是有你没有他,你不会吃亏的。”
“那当然,你一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随着霸气的宣告,他一把拉她躺下拥她入怀。
“想我吗?”虽然她才出差三天,他还是要问。对她总有诉不尽的情意,道不完的相思。想起那段差点无法弥补的遗憾,他还愧疚不已,对她心疼有加。
“想你。”她主动送上思念的吻。
— — —
费家齐发现范姜明葳房里的灯还亮着,犹豫片刻,他上前敲了她的房门。
“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啊?”他低沉的嗓音在静夜里听来分外温柔,温柔得令她泫然欲泣。
“没。”开了门,冷淡地回了一句之后,她立刻转身踱到窗边站着,背对他,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一颗心沉甸甸的。
他缓缓走到她身旁。“生我的气?”还是那温柔得可以杀死人的声音。
她转过身对他微微扯着嘴角,笑一抹忧郁和苦涩,平日亮汪汪的一双翦翦黑瞳,黯淡了光彩。那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教他心动,他怜爱地拥紧了她。
“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着深情关切,顿时令她的胸臆涨满情意,委屈的泪水氾流。她原以为自己已将心门上锁,却在他的拥抱中发现早已等候他的敲叩多时。他像一丛强迳的火舌,引诱她将自己源源送进,让他将她完全燃烧。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不断重复,含着泪低喊,紧偎在他怀里。
她好希望那──晚没有听见他和徐稹的对话,什么也没听见就好了。谁来替她洗掉脑海里那段记忆?她苦恼地和自己抗争着,抗争令她心力交瘁,此刻她只想尽情享受他的拥抱。是阴也好,是晴也罢,她早已如一艘小船航进他的海域,尽管气象扑朔迷离,但她已迷失航线,回首无路了。